生如逆旅
经验丰富的急救专家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个十五岁女孩早已回天无力,却仍是坚持救治到了最后一刻,虽然越早放弃治疗对淼淼的心脏移植就越有好处,可生命面前并无高低贵贱,也由不得她感情用事。
可今晚的陆医生实在是想感情用事一回,她埋着头攥紧了手中的咖啡罐:“我……我没能救回那个女孩……也没能……救淼淼……”
顾衍之扶着轮椅站了起来,一步步挪到了她身边,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她:“陆医生,你已经很棒啦,有很多人在你的手里重获了新生,可是这个世界就是充满了很多无奈的,如果想哭的话——”
天台上立着写有仁济医科大几个大字的巨大金属落地架,顾衍之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就抬头看看星星吧”
身旁的人没有说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撑在膝盖上的手背落下了两滴水渍,纤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从顾衍之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眼中好大一片银海,却还强撑着咬紧了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来。
那个瞬间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变得又酸又涩。
顾衍之顺从自己的心意抬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头:“没关系的,想哭就哭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仁济医科大急诊科主任医师在天台上哭鼻子的事的”
惹来对方一个肘击砸在了她的胸口上,她假装痛苦地弯下腰,在她关切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却又捂着胸口笑起来,那一点酸涩化成了暖意融化在了胸腔里。
陆青时红着眼睛抄起空咖啡罐扔她:“顾衍之,你找死吧!”
第37章 捐献
“肇事司机已经抓到了,现在正在我们局子里关着呢, 初步调查结果显示血液里酒精浓度非常高, 您放心, 我们一定会认真办案, 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秦喧揉着酸痛的脖子从电梯里出来, 正好看见向南柯站在急救中心的走廊里跟病人家属握手。
“向警官”她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对方转过身来, 藏蓝色警服穿得一丝不苟,长身玉立。
“这么巧啊, 秦医生”
“在这办案吗?”
对方笑了笑:“别说, 这个刚送来不久的车祸患者也是你的病人?”
秦喧连忙摆手:“不不不,是我同事的病人”
还因为这个病人和陆青时吵了一架呢。
向南柯见她脸色不怎么好, 走到医院里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果汁,递给她一瓶。
“这么晚才下班?”
秦喧接了过来,说话也有气无力地:“对啊, 通常都是这个点,你不也是?”
墙上的挂钟走过十二点, 向南柯也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们这一行三天两头不睡觉都是常事”
吐槽起工作来一个医生一个警察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秦喧开朗活泼,向南柯亲切大方, 虽说不上一见如故,但她抛出去的梗对方都能接上,还时不时地妙语连珠,逗得年轻漂亮的医生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向南柯看着她杏仁一般的眼睛有些移不开目光, 其实并不是很多话的人但今晚不知怎么地,就打开了话匣子。
“既然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选择当医生啊?”
秦喧怔忡了片刻,捏着饮料瓶笑容变得有些苦涩。
好像作为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问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突兀了,向南柯也意识到了不妥。
“抱歉……”
“没”她抬眼看着警官温和的眉眼与恰到好处的笑容,又重新没心没肺笑了起来。
“因为,没得选啊”
或许其他人从医的理由千奇百怪,有真心热爱这个职业的,有追求体面高薪的,有迫不得已的……
而她从医的理由简单极了:只是想治好自己罢了。
谁能想到资深妇产科医生其实也是个不孕不育患者呢?
这世事真是讽刺极了。
向南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笑容里的一抹尖锐,没再多说,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
秦喧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说好的这个点来接我呢,人怎么还没来?”
向南柯笑:“男朋友?”
对方点了一下头,从兜里摸出手机起身走了几步给老包打电话,没说到几句就开始发火,“你个骗子”“混蛋”之类的话隐隐传入耳朵里。
向南柯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倒还真是一个嬉笑怒骂都十分鲜明的人呢。
见她面色不忿走回来,她也站了起来:“怎么了?”
“这个点地铁早就停了,打车又怕不安全”秦喧叹了口气,把手机扔进包里。
“要不要坐一下警车?”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向南柯忍不住把这话问出了口。
女医生眼前一亮:“哇!真的可以吗?”
向南柯晃了晃挂在指尖的钥匙:“当然可以~”
“好神奇,总觉得只有犯罪分子才配有这种待遇呢”秦喧一坐上警车就东瞅瞅西看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一下变得高大威武起来了呢。
向南柯忍笑,从座位底下摸出手铐来:“再配上这个岂不是妙哉?”
对方赶紧摆手:“不了不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一看就是纯银打造的,您收好,收好”
向南柯开怀大笑,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发动引擎:“安全带系上”
秦喧扯了几下没扯出来:“呃……我好像拉不动它……”
“我看看”
向南柯按开了顶灯,松了自己的安全带微微俯身过去帮她系好,抬头的时候因为距离极近唇角无意识擦过她的下巴。
不知道为什么秦喧留意到了她眉梢有一颗颜色很浅的小痣,是与陆青时的冷淡不同的温和知性美,无论是言谈举止都非常让人舒服。
她笑了一下:“谢谢”
对方也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了心上,打开了手机导航:“去哪里?”
秦喧报出了一个公寓名字,向南柯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问:“一个人住吗?”
“男朋友有时会来”
“这样啊,那平时休息的时候注意锁好门窗啊,最近小偷还蛮多的”
秦喧拖长了声音答:“谢谢你啦,向大警官~”
对方看着路况,抽空瞥她一眼:“保护人民群众是我们警察该做的嘛~”
一直送她到楼下,目送她进了电梯,三分钟后向南柯数着突然亮起灯的楼层,连同刚刚记下的地址一起发给了同事。
“深昏迷状态持续12小时”
“瞳孔对光无反应,呈扩张状态”
“自主呼吸消失”
“脑电图呈电静息状态”
“经颅多普勒超声无脑血流信号”
脑死亡的判定往往有一套非常严格的程序,由人体器官捐献伦理审查委员会监督,锦州市卫计委抽调各医院专家组成专家组对患者进行了详细的检查,这还是第一次判定脑死亡,24小时之后还会进行第二次第三次判定,到了那个时候患者才算是真正医学意义上的脑死亡。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开始和家属协商器官移植问题了,他们越早同意器官的存活程度就越高,移植排斥反应也就越小。
在这种情况下,主治医生是不适合在场的,陆青时靠在走廊里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议室的门打开了,患者爸爸妈妈互相搀扶着满面哀容走了出来,刘长生紧随其后与他们握手道别,器官捐献协调员也在场,等人走后长叹了一口气。
“没法子,人家一直不同意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陆青时抿紧了唇角:“明天第二次脑死亡判定结果出来的时候,请您再试试”
刘长生拍了拍她的肩:“别报多大希望,这家患者父母年龄都大了,又是独女,古板的很,人家说了,死也要留个全尸”
ICU的探视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何爸爸何妈妈穿着隔离衣戴着口罩鞋套坐在淼淼的床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何淼淼也陷入了深度昏迷里,浑身插满了管子,又植入了一个心脏起搏器,即使是这样医生也不敢让她醒,血液动力学一旦发生改变再次心衰的话,结果大家都知道。
“来,老公,给我和淼淼照张相吧”何妈妈勉强撑起笑容,把用塑料膜包着的手机递给了自家老公,趴到了淼淼的床边。
何爸爸拿着手机愣了一下,短短一天而已这个原本精神抖擞的男人变得胡子拉碴,刚过三十岁的年纪鬓边已经添了白发。
“你……”
何妈妈哽咽着,泪水一滴一滴砸在了床上:“趁着淼淼还有气,我要和淼淼合照,要是以后淼淼不在了……还能有个念想……”
何爸爸喉头滚动了一下,微微红了眼眶,冲着自己最心爱的两个女人举起了镜头,咔嚓——画面里的何淼淼好似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梦,何妈妈笑靥如花,仿佛还刚刚是花嫁。
相册一张一张翻过去,从他俩刚刚结婚到有淼淼,再到给淼淼治病的这些年,四处奔波,时光静静流淌过去,何爸爸咬着牙不让自己在老婆孩子面前掉泪,他是这个家现在唯一的支撑。
“来,老婆,给我也照一张”
他把手机又递了过去,趴在淼淼床边,胡子拉碴的脸亲上了孩子稚嫩的脸蛋。
何妈妈笑起来:“哈哈哈老公你好丑啊”
“是吗?我看看”何爸爸把手机抢了过来:“哪里丑了,明明是你拍的不好,你看看把淼淼都拍成什么样了”
何妈妈转头看见屏蔽门外的医生时,冲她挥了挥手:“陆大夫,来,进来一起合个影吧”
“一二三,茄子”陆青时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给这一家三口拍了合照,又被拉着不让走,硬是要让她作为淼淼的救命恩人和淼淼一起合照,最后发展成了整个ICU空着的医护人员都来了。
照片发到院内通讯群的时候,秦喧闻风而动,一头扎了进来:“拍照这种事干嘛不叫我!”
这可能是陆青时从业数十载来第一次和患者患者家属合影,也是最后一次。
她把照片打印了出来,夹进了自己的钱包里,和乐乐那张泛黄的照片放在了一起。
“叮咚——”手机里有消息弹出来,陆青时点开一看,顾衍之发来痛哭捶地的表情:“为什么不叫我?”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有点难过的时候,对方总是出现的很及时。
陆青时打字:“你不是在复健?”
“对呀,所以我……”
顾衍之发来了一张照片,把自己p在了她的旁边,穿着深火焰蓝的制服,身姿挺拔,手背绷直,举到了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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