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是个贼
“胡说,当家的不是成亲了吗?这公主……”杜咏可不想顾如泱草率嫁人,正想拿公主搪塞过去却发现昭阳怎么不见了。
出海船只,以福船、广船最大,太平岛靠近福清洲便是以福船为主,水艍船、赶缯船次之,乌漕、八浆船又要小些,最小不过鸟船、沙船,所有船类大小不同,帆数不同、速度不同,用法也有千差万别。
顾如泱偏就上了一个小巧的单帆沙船,这次出行所有的水手都是九天号上跟下来的,对顾如泱的脾气也是熟悉的很,她总是每种船都坐坐,正是如此每种船的属性用处她都极为精通。
顾如泱也并非真得什么事都不想管,她自己清楚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她顾家本就是海上第一大家族,当年陈青川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计将顾长海的产业骗到了手,陈青川处事向来阴毒,将太平岛原有的稳定搅得一塌糊涂,顾如泱起势后才逐渐恢复了大海上应有的秩序,而她现在不允许那些混乱再次出现。
顾如泱正在深思如何收拾龚老大,却听船尾的舵工喝道:“是谁!出来!”
“快!出来。”舵工又朝船上呼道:“好像有个奸细。”
这沙船人不多,但顾如泱在船上,旗手赶忙招呼周围的船队放慢速度,顾如泱自然也去了船尾,这哪里是奸细,只见昭阳一身湿透了,海风一刮她便是浑身一抖,原本精致的妆容也全花掉了,幸而头上的那些名贵的珠钗宝器还在,只是那一支红珊瑚簪子上还挂了一只水草。
“噗……”
顾如泱捂着嘴忍住笑了出来,这公主从头到尾她见了三次,第一次是两人拜堂,她自己裹了一个红布,而昭阳公主一身金丝绣凤的华贵礼服,头戴白玉笄,手持一把看不啥布做的但顾如泱就觉得很高级团扇,记不得那日怎么行的礼,但顾如泱也记得这女子性格刚毅却也生得如此好看,第二次见便是在平澜院了,公主同样一本正经,衣着华丽而得体,举手投足皆有分寸,说起话来官腔十足,让人好生讨厌。
第三次见面便是今日上午,昭阳一脸焦急,被自己戏弄后又是一副委屈模样,但还是强持着自己的身份,迟迟不肯低头,如今倒好,这位高傲的公主还真成了落水的凤凰。
“说!你是谁!怎么跑到船上来的!“
“这人来路不明,扔下去,扔下去……”
水手们三言两语说道。
“扔个屁啊,这可是堂堂大周国的昭阳公主。”顾如泱上下打量着昭阳,一边笑着说道。
“什么?这是昭阳公主?”听顾如泱一说,水手们也挺吃惊的。
“没想到公主竟然是这番模样……”那位舵手指了指昭阳的头:“看来也很受水草的喜欢。”
听着这些对话,昭阳只觉得字字如针,原本自己一身湿透就已是狼狈之极,以这样的姿态站在顾如泱的向前仿佛已是低了半分,如今又被顾如泱带着水手们一同嘲笑,昭阳只觉得连最后的尊严都碎了一地。
这位公主深深埋着头,她不想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国破了,家没了,就连她最后的骄傲也被践踏了一地,她唯有求自己的弟弟,昭阳身上极冷,但是眼框却热着,她已经有两年没流过泪,昭阳咬着牙,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悲伤吞下。
虽然湿漉漉的头发挡住了昭阳的脸,顾如泱不傻,对方都快哭出来了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原本只想着挫挫对方威风,怎知都要把人说哭了。
顾如泱清了两嗓子:“别围着,散了散了,干活儿去。那谁……让那领头的赶缯船加速,别磨蹭了。”
此时水手船工们才四下散去,顾如泱偏着个头看着昭阳,昭阳却侧过头去偏不让她看。
“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让你在船上等着么。”顾如泱道,这次出海她本就谁也不想带,谁能猜道昭阳会偷跑上来。
昭阳不语,眼前这个人说什么她都不想听。
顾如泱一时也有些尴尬,她可没想着把昭阳弄哭。
“你……要不要换身衣服?”顾如泱又问道。
昭阳还是不答。
“问你话呢?”顾如泱戳着昭阳的肩:“傻了?”
“你看看你,衣服湿成这样,亵衣都快透出来了。”顾如泱说得也没错,昭阳的衣服都是极好的丝绸,打湿之后确实隐隐可见衣内之物。
“本宫不需要你提醒我有多狼狈!”昭阳突然怒吼道,她来到太平岛,便没了自己的府邸,很少称自己为本宫,现在这称谓却像是她最后的张盾牌,捍卫着她仅剩的骄傲。
“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一个贼吗!”昭阳瞪着顾如泱,眼圈已经红了,眼泪在眼框里打着转,却一直没有掉下来。
顾如泱自小在海上行走,和她打交道多是穷凶极恶的海盗,偶尔遇见个姑娘,见到她都是直接吓地大哭。而昭阳却目中含泪,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寻不见一丝的柔软,装满了去是怒火,倒让顾如泱觉得有几分意思。
“我是你附马啊。”既然有几分意思,顾如泱也不为难昭阳了,也或许她在海上,心情总是要比在岸上愉悦些。
“哼……”昭阳冷笑一声:“不是说这驸马不当也罢吗?”
“公主可真记仇。”顾如泱道。
昭阳想到顾如泱今日的种种为难,冷眼说道:“驸马也不差。”
这驸马二字总还是又从昭阳嘴里说出来了,顾如泱知道这昭阳又不是蠢妇,给了台阶还是懂得自己下的。
“那走吧公主,”顾如泱伸手出:“本驸马带你换衣服。”
昭阳才不稀罕顾如泱的施舍,她略过顾如泱嘴里道:“不用,我自己会换。”话毕她就朝着桅杆下的小棚里走去。
顾如泱看着昭阳的背影,笑着说道:“公主,缠在你头上的海草也是你自己弄吗?”
船上可没什么绫罗绸缎,可以说也没什么换洗的衣服,哪个水手船工不是赤着胳膊,衣服这东西在海上,那就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好在这次是顾如泱亲自带队,她会备一两件干衣在船上应付不便之需。
顾如泱拉好小篷两侧的帘子,让人从领头的船上拿了自己的干衣,又在小篷外放置了火盆升起一簇小火,昭阳才觉得身体有些温度了。
“来,我的衣服,你将就穿。”顾如泱走进小篷将油布口袋递给昭阳。
昭阳打开顾如泱递的油纸袋,里面包着给她更换的衣物,是极为普通的亚麻料子,摸起来觉得有些膈手,昭阳这才好好打量了下顾如泱,这也是个五官清秀的女子,但是眉毛未曾打理过,有些杂乱,长期出海皮肤黝黑了些,但双目如炬,神奇飞扬,一脸的桀骜样子,倒也像个海贼头子,不过要配上这天下第一海贼的名号,好像又差了些,至少她这衣着真是普通之极,且不说料子是亚麻的,也没有什么样式,穿在男人身上也不为过。
仿佛看出了昭阳的心思,顾如泱说道:“我就这粗布衣服,再不穿就着凉了。”
昭阳自知没得选,她转过身背对着着顾如泱:“你出去吧。”
“哦。”顾如泱退出小篷,却又突然一愣:“不都是女的吗?害什么羞?”
☆、第九章
与自己的那些绫罗绸缎相比,顾如泱的衣服自然要粗糙些,但比湿衣已是好了很多,篷外的烤盆也让昭阳升温不少,昭阳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走出了船篷,只见顾如泱坐在船沿边上,双腿挂在外面,风吹黄帆吹得船儿飞快,也吹起了顾如泱高束的头发,阳光打在她的黑发上也应出一阵金黄,她像她天生就属于这风这浪,昭阳一愣,想这便是大海的女儿吧。
“顾当家。”昭阳走到顾如泱身后,示意自己已经收拾好了。
顾如泱回头,见这一身粗布的公主反而觉得瞬间多了,去掉那些复杂的配饰,没有那些精制的外观,就连妆容都变得简单,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了许多,看起来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衣服像是大了些。”顾如泱打量道,她想起自己是比昭阳高几寸。
“顾当家,几时能到捕鲸的地方?”昭阳的心里只想着她幼弟的安危,这衣服已经不在意了。
“还得走半个时辰。”顾如泱从船沿上跳了下来,她又向昭阳问道:“你还没说你怎么跑上船的。”
既然昭阳现在上了船,也深知没必要与顾如泱再发脾气,于是心平气和的对顾如泱说道了前后因由。
原来方才在九天号上顾如泱虽然答应了救寰安,但她见顾如泱坚持谁也不带于是心里有些担心,才决意跟着出海,于是趁着顾如泱出海前去拜祖妈时她偷偷跳上了船等候的船,看到船上堆着防水的油纸就躲了下去,因为从来没做过那样的小船,不知道船底有积水,所以弄得一身狼狈,但又害怕被人发现把自己赶走,才不声不息的呆着。
顾如泱只道还真是小瞧了为位公主。
新婚那日顾如泱倒是见识到了昭阳的勇气,只以为她是自恃公主,当时又带了兵马所以颇有底气,但今天却支身跟来,倒也让她对昭阳有了新的认识。
“我只想救我弟弟。”昭阳道。
顾如泱盯着一脸执着的昭阳,她是独女不清楚弟弟是什么概念,不过她想或许这就像曾世他们遇到危险自己死也要把他们救出来的感觉一样。
“现在才未时不到,你弟弟应该也才到捕鲸的海湾,而且他请了捕鲸人,如果真是请的龚老大,他虽然人不怎么样,但也是海上一等一的好手,你弟弟应该没什么危险,最多掉水里,相信你们这些天家贵胄有得是人护着,你放心便是。”顾如泱倒是说得轻描淡写。
昭阳眉头一锁,寰安掉到海里确实事小,现在怕得不是落海这样简单的事,毕竟寰安毕竟是嫡子,总有人对他的身份虎视眈眈。可这些话昭阳却不能告诉顾如泱,确切的说皇嗣不合一事对谁也不能讲。
看昭阳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顾如泱指着开道的那艘赶缯船说道:“走,咱们换艘船。”又转身船上的水手说:“送我们过去。”
上了为首的大船,昭阳觉得不仅船平稳了许多,最重要的是视野也宽阔了不少,她朝着前方看去,远远的能见到一座小岛。
“那里就是鲸鱼出没的海域了。”顾如泱说道:“我那叫燕子岛,这叫王八岛。”
昭阳噗得笑出了声,马上又恢复应有的仪态,顾如泱挑眉冷笑着晃了晃脑袋。
“名字真怪。”昭阳道。
“大海上不讲究的,我停船的岛虽然叫燕子岛,但岛上每天燕子屎比燕子还多,我觉得叫屎岛更贴切。”顾如泱说道,好像昭阳越不喜欢听俗话,她就偏要讲,这大周皇室的威仪,这公主应有的骄傲,在顾如泱看来都应该给它踩碎了,涛涛大海上谁不是一粒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