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直女
“不行么?喜欢你还有错了?你这个,这个表情搞得我像犯错了似的,我早就想说了,我就喜欢,我就!我就喜欢!你也拦不住。”季舟白话里威风,语气却是委屈,边说边抬头看林牧的反应,林牧还是静静地望着她,惹得她心里慌乱。
“你喜欢十六岁的我呢,还是现在三十岁的我呢?”林牧再进一步。
季舟白才要回答,却见厨房门边探出两颗看热闹的脑袋来,登时涨红了脸:“你怎么还咄咄逼人的,一百岁的你难道就不是你了?”
林牧背对厨房,自然没看见那两双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继续追问:“要是我和十六岁不一样,你怎么办呢?”
季舟白已经快被那两双笑眼臊得两颊通红,只好鼓起勇气直视林牧,她比林牧高,俯视下来自有一番气势:“哼!那又怎么样!你三十岁和十六岁都是小矮子,都是爱哭鬼,都只会惹我生气!你就是四十岁了也是小矮子,也惹我生气,也还是爱哭鬼,一百岁了也——”
脑袋上被林牧敲了一记:“谁是小矮子?”
那两个人笑得忍不住,从厨房滚出来。
林牧一下子涨红了脸,说不出话。季舟白勇敢地挡在她面前,指着那两个偷听的家伙:“两个大男人了听人墙根嗯?笑什么笑!哎呀你结婚的时候我可看视频了哈,李小川啊李小川,你结婚我给你留三分薄面,今天就想让我给你公布公布黑历史了?还有你嗯,季远山,三月天穿个大裤衩,哎呀看看那腿毛,我说呢咋不冷呢……”
把两个人都支走后,季舟白回过头,林牧已经好了些。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林牧刚刚都快被窘得掉下眼泪了,此时右手扑棱着扇风给脸降温,别过脑袋怕季舟白看见自己的窘态。
偏季舟白长得像是心思细腻的姐姐,实际上却是个粗神经,此时此地,她紧紧盯着林牧通红的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我知道你喜欢我了。”
林牧眼神一抬,背过身子去,这一抬眼一转身,就有些嗔怪的意思。
季舟白心里就像打雷似的踏起欢快的安塞腰鼓。
双手小心地搭上林牧的腰,把下巴放进肩窝去,侧过身就能看见红苹果林牧。
身高并不差太多,她这样抱着,林牧就要稍微屈膝。
偏林牧宁折不屈膝,险些给她来个过肩摔。
季舟白觉得林牧真是过分,有心指责,没胆开口。
肯定是林牧还没适应,以后要让她多适应适应。
还在这样想的时候,林牧转过身子,正面埋进了她怀里。
云从蓝天升起,飘飘悠悠,浮在蔚蓝色中。
☆、现代篇03
这夜,睡在冷被窝中,暖气断掉的三月和春寒一块儿来,林牧脚踝作痛,睡不着,欠起身子拧几下再睡,毫无睡意,只能勉强合眼。
夜半,悉悉嗦嗦,好像耗子在地板上溜达。
接着,被窝欠起一条缝来,带进一身的冷气。
林牧佯作不闻,继续合眼,嗅到一股糖桂花的味道。
谁说两人睡就暖和?季舟白瘦弱,还是冰疙瘩一块儿,挤进来,叫林牧恍惚做了好几个在雪地赤脚苦行的梦。
惊醒后,她回身,糖桂花的味道愈发浓烈了,她嗅了嗅,季舟白嘴角一片甜。
偷吃甜食,钻人被窝,季舟白这行径鬼鬼祟祟,上不得台面,像个小丫头片子幽会情人,林牧想到偷情这样的字眼,就忍不住想起她自以为无望的,犹豫而自怨自艾的单恋。
季舟白真可恨。
不知她睡下没有,林牧眼神逡巡过这张睡得平和的脸,再好看的脸睡糊涂了,压扁就变得像蜡笔小新。
上次她注视季舟白睡下,是在疗养院,季舟白非要枕着她的胳膊睡,当然她也不惯着这毛病,等她呼吸均匀,就扔到枕头上,再凝神注视,季舟白睡着时,她看着,心里升起棉花糖一样的满足。
此时此刻,这个人属于她。
注视了一阵,但实在太冷,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预备下床去找电暖器。
才抖了抖,手腕就被人捉住了,季舟白把她攥进怀里,麻着胆子拿那张充满糖桂花的甜甜的嘴巴吻她。
这大概算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了。
林牧又尝到糖桂花的味道,等季舟白一脸快乐地回味这个吻时,她掰开了那张嘴,仔细看了看:“没刷牙。”
“我特意吃了糖来的。”季舟白反身从一边摸来一个玻璃罐子,打开盖子,是很甜的罐头,“刷了牙才吃的糖。”
早有预谋的一个吻,林牧暗忖。
季舟白怎么像个小狐狸一样……不,还是偷情。
只是别人接吻前吃口香糖,她吃罐头?林牧想笑,表情却很绷得住,静静看她,黑暗中,眼神尤其明亮。
那厮又拿勺子舀了一大口放在嘴里,囫囵咽了:“再亲我一下我再刷牙。”
嘴里的甜腻更盛,像扑面而来的糖罐子。
林牧还是招架不住这才一见面就自然而然腻歪的样子,于她而言,重逢后,需要时间和契机才能让她适应新的变化,她就像过去一切苦难阴魂不散的影子。
但季舟白无缝衔接高中,还有一双灵活的巧手,把空白的日子都剪掉弃用。
但她还是答应了。
被季舟白惹得嘴里甜,半夜起来一起刷牙。
从卫生间窗口往外看,林牧瞧见了星星,有些稀奇。
“哦,化工厂关掉好几年了,现在县里空气好了。”季舟白嘟囔不清地解释,吐掉牙膏沫,“现在供给侧改革么,现在整个省都要转型,这个产能低下,就关了,卖了,现在要盖公园。”
林牧注视她,她呼噜呼噜漱口,似乎知道林牧的问题,解释道:“我卖的,但是化工厂里面分钱分得不愉快,拿了一笔给以前的老工人,政府把地低价买了。”
自然而然,林牧想起妈妈来,她也是卢化化工的老工人。
“查档案的时候发现阿姨以前在化工厂,那会儿工厂看着轰轰烈烈,实际上开出工资都费劲了,没给赔,也有几个老阿姨也有这情况,补了一下,最后相当于没挣。我也是把钱给阿姨的时候,发现她不是那么讨厌我,才——嗯……你放心,没事的,阿姨真的很好。”
提及化工厂,不恨是不可能的,她无法将工厂这样的钢铁怪物与季舟白联想到一处。情感上彼此分割,如今迫不得已融合一起,旧事浮上心头,林牧还是说:“谢谢。”
“不过化工厂也不全是我的,以前也不全是爷爷的,有些体制问题,我——没办法。”
季舟白很少承认自己无能为力,但是年纪愈发成熟,也能体察别人幽微的情绪,人最难得共情的品质,将心比心。她想林牧一定不会高兴想起那个工厂,她自己也并不喜欢。说话时,特意偏过脸,和林牧打了个照面,林牧眼睛亮亮的,朝着外头的星星看。
外头的星星很亮,疏星三两颗,等看久了,许多星星就浮出夜幕。
遥远的星辰绽放着古老的光辉,一旦想到人这样渺小,心里就容易释怀许多事情。
林牧吐掉漱口水,擦过脸后,摸摸冰冷的暖气。
屋子里还是冷,冷到要将血液都冻踏实了。
抱了电暖器,拿着插头寻找插座,勉强靠在沙发上取暖。季舟白声音细碎,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回来时,拿了一床毯子裹紧她,又探手摸摸那热源,红彤彤的。
林牧拉开毯子,季舟白乖觉地挤进去,裹着一条毯子取暖,渐渐手脚不那么冰凉。
“你这里疼么?”季舟白按着她的脚踝问,林牧唔一声,就感受到手指轻按在脚踝上,一个来回一个来回转着圈揉着。
不远处突然亮了一抹光,在黑暗中格外明显,是季舟白的手机。
“不去看看?”林牧问。
季舟白摇摇头:“都是没有用的消息。”
手指渐渐溜上膝头,绕着膝盖揉,温柔有力,林牧觉得季舟白还是很自由。
她知道一些智能手机的事情,知道不多,只知道大家都喜欢,被俘获,时刻端起来看,仿佛忙得眼睛不能落在别处如同脚不沾地。
游戏,视频,文字,图片,充满信息。她没能最开始接触智能手机,后来见了,也并不能理解这份依赖。
作为旁观者,反而看得很明白,那些信息都经过智能选择,精挑细选出最投其所好的内容,大同小异地刺激着人的神经。
看久了,就枯燥乏味,手机只是工具,而不是主人。
尽管她仍旧为自己没能跟上时代飞速的变化而感到怅然若失,但落伍的自己总是能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并不是非要追赶潮流——她可以像学五笔打字一样学习新的工具。
但旧的,不变的东西还是让她感动。
全身都热起来,季舟白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贴耳告诉她,电热毯应该热了。
电热毯老了,上头睡人容易出危险,因此季舟白将枕头压上去,等暖了被窝,就将电热毯抽走。她一开始没想到突然降温,这样冷,冷得像冬天了。
再蜷进被子,就像被暖暖的风吹拂,被阳光包裹在内,通体舒畅。季舟白刷了牙,嘴巴还是甜甜的,凑在她耳根悄悄说话,困意渐渐袭来,她才睡下,季舟白就吻她,她把那厮嘴巴捏住再睡。
醒来天光大亮,季舟白靠在她怀里睡得安详,林牧睡眠不深,向来睁了眼就睡不着,按亮了季舟白的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八点半。
起得晚了。
突然,锁屏界面弹出一条新消息:
李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川:联系到了,有个朋友说,喜欢那个风格,说可以出版,你问问林牧。
转瞬又被一个陌生的公司群聊一条接一条的盖了过去。
林牧把手机翻过去,忽略了季舟白给李小川那神奇的备注,又意识到,季舟白在帮她联系出版社?
睡梦中的季舟白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地感动了林牧,只翻了个身,感觉身边空落落的,陡然惊醒,发觉林牧在床边看她。
松一口气,林牧没跑。
身子扔进床去,季舟白困得睁不开眼,头朝下,埋进枕头里。
林牧后来说,她睡得像只小猪。
当时她没说,只默默掀开窗帘看了看外头,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洗漱罢,开窗通风,收拾了昨夜留下的杂物,等锅里蒸汽顶得锅盖当啷当啷响,她掀开,划拉了一锅小小的猫耳朵进去,过凉水捞出来,烫了个蚝油生菜,正在切西红柿给猫耳朵做汤时,季舟白摇摇晃晃起来,声音很轻。
猫耳朵做了酸甜的汤,林牧舀着尝了一口,鸡蛋打得过散,不过还是嫩,西红柿应该是超市买来,品质不好,煮烂了还是硬块,不像小时候那样生吃也绵软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