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你也小心点，镯子带好别再掉了，长安城的道士多。”岳织趴在门栏上依依不舍地目送阿盏，本来只想挤出个头去，结果差点儿整个人都出去了。还好没人瞧见，她赶紧乖乖退回牢里。
　　阿盏走后没多久，帮忙递信的小土地回来了。
　　小土地叫涂朱，七八岁的孩儿样，因积了几世福德死后做了皇城的土地。岳织这间牢房的格局真的很不错，有个放木马子的死角，外面是瞧不见的，涂朱遁地进来时就在那里和岳织说话。不过阿盏来一趟就弄晕了所有人，此刻说话也不必避着谁了。
　　“女皇的回信呢”岳织看小涂朱两手空空，不禁问道。
　　小涂朱摇了摇头“没有回信。”
　　“那我给她的信被捡走没”岳织觉得没回信挺正常的，女皇直接下旨放她出去就行了，没必要回信多此一举。
　　小涂朱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岳织安心地道“应该马上就会放我出去了。”
　　小涂朱满眼心疼地望着岳织道“阿织姐姐，按说我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不该说的”土地不能说无所不知，但也算得上知万事，然而没有谎言与秘密的世界是可怕的，所以她们只会旁观不会插手。可她又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岳织傻等，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告诉岳织。
　　“等等”岳织已经吃过没常识的亏了，赶紧拦住涂朱道“你先仔细想想，这话说得说不得会不会犯天条或者人间的律法”
　　小涂朱噗嗤一笑“说得的。阿织姐姐这算吃一堑长一智么”
　　“我是不下山不知神仙苦啊”岳织心酸地道“对了，你想同我说什么”
　　“想告诉您，不必给女皇陛下去信了，没用的。”小涂朱指着眼前暗无天日的监牢道“齐尚书是奉女皇之命将您关在这里的，您牢门上比旁人多的那几把锁，也是女皇命他加的。”
　　“你亲耳听到皇帝说的”岳织受到了很大冲击。她一直觉得女皇人挺好的，哪怕渡仙气这事儿女皇不知道，但把皇帝从池子里捞出来的事儿她是知道的啊丫的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不是。宫殿里的事我听不着，我们做土地的也有做土地的规矩，屋瓦之下的事不可听。我是偶然听到了齐尚书的抱怨，说女皇不愿做坏人就叫他做。”小涂朱心疼地牵起岳织的手道“您安心在这里呆着，三年又不久的，要是觉得无聊我常常来陪你说话，要什么缺什么只要不太惹眼的我都可以帮您带进来。”
　　岳织仍然不敢相信。宫里那个小丫头片子昨儿当她面的时候还笑呢果然人心险恶，她还是太稚嫩了，枉活了上千年，居然看不透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凡人丫头。
　　可是逃狱是行不通的，没准儿又得惊动灵音。
　　坐三年牢更不可能只有叫阿盏帮忙想办法了。岳织拜托小涂朱再帮个忙，去朝熙楼找阿盏过来。
　　莫蝶一路狂追还是跟丢了阿盏，只得赶紧回大明宫，安排护驾事宜。
　　“大家，莫蝶回来了。”常欢对正在陪妹妹玩耍的李昭道。宫里人人都叫莫蝶莫仙师，常欢却是直呼其名。他是看着莫蝶从一个小不点儿长到现在这样大的，叫习惯了。
　　“赶紧叫她进来。”李昭从一开始就不太同意莫蝶出宫。太史一走，她能相信能指望的道士就莫蝶一个了，大明宫事事都指着那丫头。出宫寻世外高人李昭根本不抱期望。可那丫头倔，不听，连她师傅出殡都等不及就走了。
　　莫蝶一刻不停地飞回长安，累得大喘气。
　　“别行礼了。坐下说吧”李昭看莫蝶累成这样，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说没寻到那位世外高人放心吧朕不会怪你。”
　　“寻到了。”莫蝶接过常欢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道“可是听说人被陛下关在了刑部大牢。您与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关在刑部大牢的高人李昭面色一暗“你所说的高人，不会是住在北山的那个叫岳织的道士吧”
　　莫蝶不知道山神婆婆姓什么，但是花妖奶奶那一句句“我家阿织”早已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之中，而且山神婆婆也确实住在北山，肯定没错了。“是。您没怎么她吧”她真的很怕花妖奶奶为了替爱人报仇进宫大开杀戒。
　　宫里能拦住花妖奶奶的道士，只怕一个都没有。师叔瞿清涟或许能与之一战，可他和花妖奶奶关系不错的样子，又恨着师傅，怎么可能帮忙
　　“放心吧，没怎么她。”李昭笑着道“我还纳闷她是何方神圣呢，大明宫说进就进了。当真那么厉害比之太史如何”
　　“各有所长吧”莫蝶为难地笑了笑。一个是凡人，一个是神仙，没法儿比啊
　　李昭挥手示意常欢出去，等只剩莫蝶了才道“她真压得住伏灵丹”
　　莫蝶如实道“如果她都不行，那别人更不行了。”

17.017

　　“那为人呢可靠吗”李昭又问道。她不觉得岳织坏，但觉得岳织太狂。那丫头本事再大也不过是个道士，能不能得道成仙还另说呢，就已经不把自个儿当凡人了，见了她半点规矩也没有。“你是知道的，伏灵丹对妖怪对道士都是大补药。没准儿她不是朕的救命药，朕却成了她的大补药呢”
　　“陛下多虑了。以岳织的道行，未必瞧得上伏灵丹。”莫蝶笑了，人家山神婆婆怎么着也是正儿八经的神仙，怎么可能看得上伏灵丹那点儿灵力天上随便赏点儿丹啊药啊的不比这强
　　“嗯”李昭微微皱着眉头，丝毫没有即将死里逃生的喜悦。太史令说过一定要迁宫，否则李氏江山必会灾祸连连，此事儿戏不得。濂水镇既然是绝佳之地，那她只能在那里建宫，此事关系到大唐未来数百上千年的国运，不可能退而求其次另觅它处，否则避不掉的灾祸会通通落在妹妹和她的后代头上。
　　可岳织对北山的执着劲儿实在让人有些头疼。
　　她相信莫蝶的眼光，相信岳织制得住伏灵丹。可能不能帮是一回事，愿不愿帮就是另一回事了。
　　“莫蝶，你记得你师傅说过一定要迁宫吧钦天监算出来的龙眼就在北山，最迟年底就得迁过去，否则开年必有一场令李家伤筋动骨的大祸。”李昭捂着胸口有些气喘地道。
　　“记得。陛下的身子还撑得住吗”莫蝶很是担心，可又有心无力。
　　“我没事。”李昭舔了舔干涩发苦的嘴唇道“岳织死活不肯离开北山，此结若是解不开，她未必肯帮咱们的忙，不成个祸害都是好的。”她本就是苟延残喘，哪怕太史令还在，她也活不到常人的寿数。只是身子突然恶变，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匆忙间要安排的事太多了。
　　死她是从来不怕的，当然了，若能活下去继续照料妹妹是最好的。人真怕有牵挂，连死也战战兢兢的踏实不了。
　　莫蝶在北山得知此事的时候也觉得命运弄人，为什么偏偏是北山呢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她反问女皇道“陛下为什么一定要她离开北山呢此事重要的是您搬过去，而不是她搬走啊”不过山神婆婆也得让让步，北山真的太小了，不铲平真没法儿建宫。
　　“你不明白。寝宫一定要建在北山，总不能我和她”李昭笑着摇了摇头。那丫头神出鬼没的，真住一起没准儿会被活活吓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会有办法的。命要留，宫也要迁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将人从刑部放出来。你亲自去刑部传朕口谕，就说朕对此事毫不知情。”李昭目光瞥见一旁刚收到的血书，又笑着补了句“带上创药去。”那人总咬破手指头写信，也不怕疼得慌，难道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用笔么
　　“是。”莫蝶起身应了。
　　刑部大牢门口，莫蝶和阿盏不期而遇。
　　“花妖婆婆。”莫蝶不等阿盏开口就赶紧解释道“这事儿真是误会，陛下一听说山神婆婆因擅自进宫之事来刑部认罪，马上命我过来放人。您想啊，陛下要是有心计较此事昨儿怎么可能放山神婆婆出宫山神婆婆也是太客气了，估计担心随意进出皇宫伤了陛下颜面，才到刑部来认罪的。”
　　阿盏笑瞥着莫蝶，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话变多了。在心虚什么”她印象中的小道姑一向少言寡语，这样??禄故峭芬辉狻
　　莫蝶心虚地闭上了嘴，跟在阿盏身后往牢里走。
　　迷香粉的味道还在，从狱卒到囚犯都睡得正香。莫蝶同人打过招呼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于是无所顾忌的二人懒得走路，径直飞到岳织的牢门口。
　　岳织盘腿坐于杂草堆上，合着双目静气宁神。
　　“呼”她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和一个凡人丫头计较。
　　可是她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啊
　　听到门外有动静，岳织警觉地睁开眼，瞬间喜忧参半。阿盏和小道姑怎么和和气气地站在一起难道阿盏无情地背弃她站到皇帝那边了岳织不敢起这种念头。
　　皇帝已经让她见识到了人心险恶，要是阿盏再离她而去不。绝不可能
　　“阿盏，你怎么和小道姑在一起她是不是威胁你了”岳织一把将阿盏拽进牢里伸手护住，将她与莫蝶隔开，然后厉声道“想替你师傅报仇尽管上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莫蝶孤伶伶地站在牢门外，紧抿着嘴唇羞愧地低下了头。她一直努力不去想师傅的死，也不停说服自己师傅的死是场意外，甚至为了让自己好受些，曾试图卑劣地去想师傅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可是没有用，哪怕不曾后悔，她的愧疚也丝毫没有减淡。师傅作再多的恶，也是将她养大教她本领的大恩人，她倒戈相向怎么都是不对的。
　　阿盏望着莫蝶，眼底有淡淡地心疼。小道姑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疯道，每次提到这事儿自责内疚都写在脸上，可她是为了救自己和阿织啊
　　“她不是来找咱们报仇的。”阿盏把那日离开北山后发生的事大致同岳织说了，然后冲莫蝶挑了挑眉“小道姑，说句话啊你是来干嘛的”
　　“山神婆婆，我今日是奉陛下之命接您出去的。陛下不知您来刑部之事”莫蝶想起了正事。
　　呵呵。岳织一脸冷漠地听着莫蝶胡诌。说什么皇帝赞她有气有节敢做敢当，为了皇家颜面bb。呸不知道她来刑部明明听姓齐的说了，还看了她托小涂朱递的信。现在这是跟谁装呢真当她是石头脑袋好唬弄
　　“真的呀她还说了什么啊”岳织强扯着嘴角问道，不过她的笑不是笑。
　　莫蝶支吾了半天实在编不出来了“差不多就这些。”她顿了顿，有些难为情地道“还有一件事想求您帮忙”
　　阿盏受不了小道姑的别扭劲儿，不耐烦地道“你大大方方说就完了，要救的人是谁我和阿织能帮一定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