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织的面色这才有所松动，努力克制着心里的熊熊怒火。她气的是皇帝，不是小道姑，小道姑好歹救过她和阿盏的命，她要是恩将仇报不就和宫里那个小丫头骗子一个德性了“但说无妨我们能帮一定帮。”
　　莫蝶这才放心地道“是陛下。陛下幼时重病，服了一粒丹药才起死回生。不过那丹药不是寻常物，若无人压制会反噬其主。师傅去世后宫里无人能压制此物，所以想请您进宫一试，您既是神仙又会道术。否则陛下恐怕时日无多了”
　　莫蝶说完自责地红了眼。
　　岳织愣住了，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满脸写着震惊。这难道就是现世报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实在没憋住笑。
　　莫蝶神情错愕地望向岳织“山神婆婆，您不愿救救陛下么哪怕试一试呢”
　　“救她当然是不可能的，等皇帝死了帮忙做法事超度她倒是可以。”岳织忽然猛地一拍脑袋，贱兮兮地笑道“哎呀呀，差点忘了。我还得在这儿住三年呢，出殡是赶不上了，只能三周年祭的时候去女皇陛下墓前尽尽心意了。”
　　皇帝有求于她那就好好求啊皇帝要她出去她偏不出去，在这里多住几日，看皇帝能怎么着。当然了，主要得把北山的事儿解决了。她现在有筹码在手，皇帝最好赶紧把庙给她建回来，把人给她迁回来。
　　至于要不要救可怜的皇帝看心情吧反正她现在没什么救人的心情。
　　阿盏也很震惊。皇帝死不死的她不关心，但是她家傻石头怎么可以对一个无仇无怨的人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是。阿织小心眼儿还记仇，可从来不会没来由地对人怀有恶意啊该好好抓一抓家里的教育问题了。“阿织。你和皇帝有深仇大恨吗不帮别人就算了，嘴这么损。”
　　“深仇大恨谈不上，反正没什么值得帮的交情。”岳织理直气壮地道“还有，小道姑说那丹药会反噬其主，我昨日进大明宫也闻到了皇帝身上的妖气。皇帝所服的那丹药，只怕是妖丹吧”
　　妖丹即是妖所炼就的丹。阿盏就是妖。
　　“小道姑”阿盏神情冷峻地看向莫蝶。
　　莫蝶没有否认。

18.018

　　“果真是妖丹”阿盏觉得疯道死得太便宜了。不分青红皂白杀妖是恶，用妖淬炼丹药则是恶上加恶神魂俱灭的妖是不能炼丹的，所以被扔进炼丹炉里的妖，通通都是活的阿盏咬牙道“他那日对我穷追不舍，也是想捉我回去炼丹么”
　　莫蝶依旧没有否认。她当然不敢告诉两位婆婆，其实三清殿的炼丹炉还滋滋地冒着热气儿，这世上第二颗能让人起死回生长生不死的伏灵丹还差一味药就成了一只五千年道行以上的老妖。
　　是的，一只花妖奶奶这样的妖。
　　阿盏又问道“你师傅满天下地捉妖杀妖，不会是皇帝的旨意吧”古往今来，想拥有不死之身的皇帝可不少，李家尤其多。
　　“不是。师傅一直是那样的性子。”莫蝶慌忙开口替女皇解释。
　　“我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岳织冲莫蝶道“小道姑，你回去告诉皇帝。我就在这儿等她，昨儿谈的事还没谈完呢命是她自个儿的，要真想活命就别老使唤你们跑前跑后的，自个儿也出出力挣扎一下。”
　　“山神婆婆，敢问陛下是不是哪里得罪过您啊”莫蝶问得小心翼翼。山神婆婆似乎独独对陛下充满了敌意。
　　岳织冲莫蝶和蔼地笑了笑“你帮她扯谎你不知道”
　　莫蝶现在知道了。因为她忽然想起回长安之前，花妖奶奶曾找濂水镇的土地婆婆向皇城的土地神打听山神婆婆的下落。天下神仙一家亲，有什么事会是人家不知道的呢
　　“山神婆婆您有所不知，陛下不是愿来，而是不能来。她体内那粒丹药的妖气十分强大，我道行尚浅，实在藏不住。”莫蝶眼巴巴地望着岳织，苦苦哀求道“您受累进宫一趟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为她受累欠她的吗”岳织愤愤不平地道。昨儿为了救那个小骗子而损失的仙气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补得回来呢她犯贱吗还要上赶着去救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我是看你救过我和阿盏才给她这个机会，想活命就来，不来拉倒。瞧你们给她惯的，路都不会走了我最多在这破地方等三日，过时不候啊。”
　　“嗯嗯。”莫蝶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劝不动山神婆婆，只得另想办法。比如采取迂回战术，求求花妖奶奶她偷偷瞟了眼脸色比岳织还难看的阿盏，心生悲凉。“那我先走了”
　　阿盏白了牢门外的莫蝶一眼“你以为还会有人送你出去吗”
　　“不是”莫蝶嘀咕着摇了摇头，低垂着头转身走了。
　　岳织站了半天有些乏，一屁股坐回杂草上。
　　阿盏赶紧把她拉起来，替她拍掉衣服上的草屑道“你不嫌脏啊真是哪儿都坐得下去。”
　　岳织撒娇道“累了嘛难道我在牢里的这几日要不眠不休不坐不卧”
　　“想不明白你留在这里干嘛就为了和皇帝赌气”阿盏嫌弃地拂掉岳织发梢的杂草，轻声问道“皇帝到底怎么你了你能狠心到见死不救。”
　　岳织撇了撇嘴“事儿不大。就是气不过她恩将仇报，明明我昨儿个才救了她一命，转脸她就想把我关牢里。我反正觉得，这样的人不值得花力气救，死了倒算造福苍生了。”
　　阿盏露出豁然的笑容，捏了捏岳织的小脸道“嘴越发损了。她也没你说的那样不堪，皇帝该是怕你了。你想啊守卫森严的皇宫，你说进就进说出就出，那里可是她的家。换言之，要是咱们北山隔三差五来个疯道那样厉害的道士，你怕不怕想不想他被关起来”
　　“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伤害她。”岳织有点小不开心。阿盏怎么能拿她和疯道比呢
　　“她又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阿盏打量了眼牢房道“我马上叫朝熙楼的人送点寻常用物来把这里收拾一下，要住好几日呢，这样脏乱哪行啊有没有特别要用的东西提前告诉我，呆会儿一起送过来。”
　　“搬来搬去的你也不嫌麻烦。”岳织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道“带几身干净衣裳来吧还是要男装。”
　　瞿清涟在客栈巴巴地等到小傍晚，腾王府的人还是没来。
　　他觉得和腾王府联手的事算是黄了。腾王千里迢迢请他来长安，但是始终不肯迂尊降贵亲迎他入府，别人既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绝不会上赶着巴结。没了腾王，总还有别的人可以投靠，或者单凭一己之力也不是毫无机会。
　　瞿清涟收拾好东西，准备另觅盟友。那个好心的小娘子帮交的店钱只够住一日的，晚饭之前他就得离开这里。
　　“咚咚咚”
　　屋外传来敲门声。
　　瞿清涟系好包袱，透过薄薄的门纸望过去，只见门口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那个挺拔纤瘦，从影子看是女子身形，可似乎比寻常女子要高不少。矮的那个就奇怪了，像是没长腿似的。
　　门外除了这两个模糊的身影，还有淡淡的妖气。他迅速提好剑，站到门后问道“谁”
　　“不是瞿仙师要我们王爷来这儿的么”是女子的声音。清甜爽脆，如莺歌鹂鸣。
　　瞿清涟伸出长剑轻轻击落木闩，始终与门外的二人保持着距离。妖气淡并不代表来人弱，相反，越厉害的妖越会掩盖妖气。比如阿盏，在一些施过法术的小物件的帮助下，甚至可以让身上的妖气完全消失。
　　要不是他多年前就认识阿盏，那日在脚店根本不会以为她是妖。
　　门开了。瞿清涟彻底看清了来人。
　　一个面目憨厚体形富态的男人坐在装了推把的辇车上，眼神痴傻，想来是腾王了。一旁站着的是刚才说话的女人，或者说，女妖辇车的木轮有些旧色，看来男人已经瘫了些日子了。
　　瞿清涟嗅了嗅，可惜他只能闻到女子身上的妖气，却闻不出是什么妖气。
　　“瞿仙师还真是不客气。”女子推着腾王往里走，边走边道“听说仙师要王爷独自前来那真是抱歉了，我家王爷行动不便，没人陪着哪儿都去不了。再者说，请您来长安的人是我，您和王爷也说不着什么。”
　　“你是哪路妖精”瞿清涟收起剑问道。
　　女子握着推把的手指微微一动，辇车骨碌碌滚去了墙角，腾王面对墙坐着，神情始终呆滞。她推走腾王后，体态婀娜地扭到瞿清涟面前，暧昧地朝他鼻端吹了口气“仙师闻闻看，好好儿闻，闻仔细咯。闻出来了吗我是什么妖啊”
　　瞿清涟竖起食指和中指，挡在二人之间不许女子再靠近。
　　女子咯咯笑着退了两步，毫不见外地去榻上坐着了，跷着修长的腿晃荡着脚尖满意地道“瞿仙师果然没让我失望。长安城这些没用的道士啊，除了梁禀天都闻不出我是妖。”好在梁禀天闭关去了，否则她哪怕控制住了腾王依然过得暗无天日。
　　“叫我来长安做什么怎么你想除掉女皇取而代之”瞿清涟轻蔑地笑了笑。
　　“谁不想呢”女子冲瞿清涟飞了个眼“你不是也想除掉梁禀天么”

19.019

　　瞿清涟没有反驳。
　　他离开长安，隐居深山苦修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来亲手除掉师兄梁禀天。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动摇过，八年前阿盏路经氓山与他相遇，对他“一见钟情”。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后，他曾经挣扎过，在与爱人相守和为师父报仇之间摇摆不定。他无论如何放不下阿盏，可是更放不下梁禀天，然而找梁禀天报仇很有可能会命丧黄泉失去阿盏。
　　明明可以两全的事，都怪他实力不济
　　痛苦，挣扎，纠结最后发现是他想太多了。在他独自摇摆不定的时候，阿盏其实已经厌倦了他。
　　从相爱到分别才不到一月杀千刀的小花妖上次在脚店偶遇居然又换新相好了，而且还肆无忌惮地当着那小道姑的面勾他。幸好，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了。遇见故人心潮再澎湃，面上也能保持平静。
　　瞿清涟望着女子，笑问道“你少说也活了千年，怎么忽然想做皇帝了”
　　“以前的日子可没现在难过。”女妖坐在榻边整个人往后微倾，双手撑在身后懒懒地道“梁禀天把风气带坏了，皇帝又站在他那边，要想把风气改改，可不只能连她一块儿除了么这段日子还算好的，梁禀天闭关去了，搁以前我哪敢明目张胆地上街至于小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这么说，你还是救众妖于水火的正义之士了”瞿清涟总觉得女妖还瞒了什么。
　　女妖媚眼一眨“当然了。”只是说话间，那双如丝媚眼瞬地浮过一抹水光。再一转瞬，她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轻佻诱人的笑“皇宫阵法遍地我硬闯不得。这几日小皇帝正满天下地招道士，不如瞿仙师混进宫与我里应外合，赶在梁禀天出关之前除掉小皇帝如何待他出关，我再帮你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