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相依(gl)
“哦?”苏哲的眼睛亮亮的,衣冠楚楚更显得唇红齿白,“我是五月生的。姐姐几月?”
薛挽香一愣,扭头不看她,“我不告诉你!”
苏哲眨眨眼,难得聪明了一回。她放下茶盏,笑出一口小白牙:“我知道了,你是五月之后生的,你比我小!”
薛挽香不想理她,只做没听见,起身去拿包裹。
可是包裹在今儿个早上就已经被她收拾得很好了,这会儿拿过来又能做什么呢?她额上炸了炸,想着要不要把衣服拿出来再叠一遍。
苏哲还没放过她,也跟着绕了过来,歪着脑袋凑到她脸蛋旁:“一路上占了我这么多便宜,来,叫声姐姐来听听。”
“不叫!”薛挽香哼了一声,再次侧过身。
苏哲扯着她袖子非要她转过来,薛挽香不依,两个人拉拉扯扯笑笑闹闹,直过了午时都没想起要用饭。
还有什么不习惯么?不怕,闹一会子就好了!
在小镇逗留了三天,该采买的都买齐全了,这日清晨里,苏哲到大堂里会账。
掌柜的听说她们要去临淮城,热心的指了路,又问道:“两位既然要往北上,必定会路过楚城,能否帮我带封信给我家人?”
原来掌柜的有个哥哥,原本也是小镇上人,多年前往楚城奔前程去了,一来一往需得十余日路程,兄弟俩寻常里一年也见不上一面。年底里掌柜的儿子要娶媳妇了,想着总该让兄长知道这事儿,听闻苏哲要北上,整好带信了。
苏哲听了始末,点头笑道:“些许小事,举手之劳,掌柜只管放心便是。”
掌柜的很高兴,虽然是个顺手的活儿,可山长水远的,总该答谢人家才是。房租已经收了,生意人进了口袋的钱不好再退出来,见苏哲要走,忙喊她稍等。他想了半天,低头在柜子里取出一只小锦盒,递了过去,左右也没旁人,他直说道:“看客官这身打扮,想必是要以男儿身份行走了。我这有个小小物什,昨日店里才送来的,你用着也趁便,若不嫌弃,就拿去玩吧。”
苏哲接过盒子打开一瞧,竟是一只小小的束发银冠,冠上嵌了一枚玉石,虽不甚名贵,但胜在做工精巧。
她弯着眼睛道了谢,高高兴兴的走上楼梯,回房叫薛挽香去了。
“挽香!”她敲敲门。
里头薛挽香扬着声音应了一声,却没过来开门。
苏哲略站了一会,自己抬起手,推开了房门。
几面窗户都支了起来,细碎的晨光将房间铺上一层薄薄的暖色,薛挽香坐在大铜镜前回过头来,当真是肤若凝脂,眼波流转。原本乌丹般的秀发绾成了半环的流云髻,新画的眉如翠羽,婉约的腰如束素。她的手还抚在一根簪子上,彷如刚刚将它绾好一般。
苏哲完全愣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薛挽香看她的眼睛粘在自己身上一副拔不出来的样子,有些好笑,走上前举着芊手在她眼前晃。
苏哲捉住了她的手,一时还说不出话来。
薛挽香笑道:“有这么奇怪么?你既做了男子的装束,我便随你做了妇人的打扮,这样才好结伴出门啊。”
“哦。”苏哲应了,放开她的手,再看她一眼,才走进来。
想起房门没关,又随手掩上了。
薛挽香奇道:“还关门做什么?不是要走了么?”
苏哲侧头看她,眼中露出沉思的神情,好一会,终是什么都没说,走到架子边取了两个人的包袱和长剑,当先出门去了。
薛挽香只当她也是一时难习惯,没再深究。
出了镇子,沿着道路往楚城的方向走。时辰还早,路上已有了不少行人,多半背着行李,想是和她们一般赶路的人。
于是这一路颇为太平,没遇着贼人也不至于迷路。太阳渐渐升高,快到日头最毒辣的时候,路旁的大树荫里有了一溜烟的茶棚。
茶棚卖馒头包子和热粥,苏哲和薛挽香选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了,很快有人送来一壶茶。
薛挽香看苏哲几乎都没再说话,心下有些奇怪,她倒了一盏茶,放到她手边,刚要问问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苏哲却突然跳了起来。
“我想到了!”苏哲笑容璀璨,仿佛终于拿到糖的小孩儿,她拉着薛挽香的手,兴高采烈的说:“小时候师娘逼我背书,我背得不太好,总有些记不全!有一句话,我在客栈里看到你时就想说的,一直想不起来,现在总算让我想起来了!”
薛挽香听得好笑,依着她道:“什么话?”
苏哲脸上微红,眼里却万分诚挚。
“一瞬百般宜,无论笑与啼。”她亮晶晶的眼睛再一次粘在了薛挽香身上,“挽香,这说的就是你啊!无论什么样的打扮,在你身上,总是最最好看的!”
第0章风寒
从小镇到楚城,要走七八日的路程,薛挽香步子小,走得慢,苏哲也全由着她,一路但凡有村舍,尽量歇在农家里,当然,碰上有客栈的镇子那就更好了。
如此走走停停,直过了十来日,两人才走到了在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城都——楚城。
楚城地处要塞,城高而阔,政策交通,文人学士,贸易往来,在国中皆数得上数的。建造了百年的绕城水系从外城直抵内城,城中大道最宽广处竟可容八辆马车并肩奔跑,苏哲拉着薛挽香到走过三层古朴的城门,喧喧嚷嚷的气息扑面而来,仰头看去,顿觉屋舍华丽,鳞次栉比,颇有绛楼十二不飞尘之感。
偏生这天下了场雨,从城郊到城里,曲衍成线连绵不绝。薛挽香的油纸伞都让风吹得歪了,走路走得久,人有些蔫蔫的。
苏哲当机立断开了个房,啊,不是,是当机立断找了间客栈,要了间上房,再让店小二送来两大桶热水。
店小二得了赏钱,笑得见眉不见眼。苏哲关好房门上了闩,自去一旁收拾衣裳。
客栈的上房通常都比较宽敞,薛挽香在屏风后沐浴更衣,沥沥的水声传来,苏哲听在耳里,低着头笑了一下。这便是结伴同行的好处,无论做什么,你都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别在水里泡太久了,当心水凉。”苏哲将长剑挂好,随口嚷了一句。
屏风后边没有回音。
苏哲等了一会,唤道:“挽香?”
依然没有人回应。
苏哲只得走了过来,站在屏风前,抬高的声线中透露出担心:“挽香,你没事吧?”
“嗯……”薛挽香哼了一声,鼻音有些重。
苏哲顿了顿,问道:“要我进来么?”
隔了一会,薛挽香似乎醒了神,声音软糯:“不用,我这就出来。”
苏哲站开几步,过不多时,薛挽香袅袅依依的从屏风后走出来,神色淡淡的透着疲倦。苏哲看她脸色不太好,上前拨开她额前秀发,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薛挽香摇摇头,将发上的簪子随手扯开,乌发散落双肩,她揉揉眼睛,倒床上去了。
迷迷糊糊醒来时听到有人声,床帏半垂着,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薛挽香觉着身子沉沉的难受,她闭着眼睛嘟嚷着:“阿哲……”
苏哲很快走了过来,将床幔撩到帘边,侧坐在床沿上,“挽香,你醒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
“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很久么?”薛挽香将手背覆在额头上,整个人都虚着。
“公子,方子已开好。你可要随老夫去取药?”
床榻外传进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薛挽香小小吃了一惊。苏哲安慰道:“莫怕,你有些发烫,方才我让店小二请了大夫,给你诊了脉,不是什么大事,约莫是感了风寒。”
薛挽香迷蒙着眼睛看她,苏哲捏捏她手心,俯身挨近她,声音更柔了几分:“别担心。我跟大夫到药坊取药,你睡一会,我去去就回。”
苏哲站起身,右手还握在薛挽香的小小的手掌中,她等了一霎,将要松开手时,薛挽香将五指收紧了些,语气黏乎而关切:“撑把伞,别也淋着了。”
苏哲回眸浅笑:“好。”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透过垂落的蔓帘,薛挽香听到大夫的声音带着笑意:“公子和夫人新婚不久吧?感情真要好。”
苏哲笑起来,清清爽爽的应着:“嗯。是很好。我夫人身子羸弱,还请老先生开个温和些的方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薛挽香闭着眼睛,脸上红霞烧到耳根,也不知是不是因着风寒染上的赫色。
永济堂是楚城里鼎鼎有名的大药坊,除了城北大街的总堂外,在城南和城东还各有一件分坊,各个坊中都有坐堂问诊的妙手老先生,另外还有一两位随时出诊的大夫。
苏哲跟着大夫来到的是城南这家,时过午后,诊堂里或坐或站还有好几个人,想是等着号脉的。
大夫将写好的方子递给药僮,指着上边各色配药的剂量叮嘱。药僮点点头,走到大方斗前,方斗里依次收着药,林林总总不下上百种,每一个小屉子前都贴了字,苏哲粗粗扫了一眼,认得的有甘草、桔梗、生地、熟地……不认识的就海了去了。
不过半盏茶功夫,药僮已将药材按量配好,用牛皮纸包了统扎在一块,苏哲接到手里,细心的听着大夫嘱咐她药材用几分水煎,每日几服,一共服几日。
苏哲一一记在心里,拎着药正要摸钱袋子,忽听大堂外人声喧哗。循声往去,却见一个年轻男子身穿文人长褂,一手拍在桌案上愤怒的叫嚷。
正堂上的人都围了过去,有责备的也有劝解的。苏哲一心记挂着客栈里的薛小娘子,不再理会闲事,付了诊金匆匆离开了永济堂。
离着药坊还没三步路,半空中纷纷扬扬又下起了雨,苏哲脚下一顿,想起来油纸伞忘在诊桌旁了,她立即回身往里走,不曾想一个身影迎面撞了上来,苏哲刚踩过雨水,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
幸而撞上来的人影一把抓住了她,堪堪搂着她的腰,她一手拎着药,另一只手,抵在了来人的胸口。
“小兄弟,你没事吧?”声音很近,就在耳边。
苏哲心下一惊,忙推开他,定了定神才看清此人就是方才在药堂里拍案争执的年轻男子。
“你还好么?”男子见她不说话,也站定了看着她。
苏哲摇头道:“没事。谢过兄台援手。”她说着拱手一揖,走进了药坊。
回到客栈,薛挽香还沉沉睡着,苏哲将药拿到厨房,使些银子请厨下的婆子煎了,拿到房里哄着薛挽香起身用药。
将养了两三日,药坊带回来的药都喝完了,薛挽香的风寒也好了七八分。虽还有些孱弱,到底精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