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相依(gl)
这日晨里,苏哲陪她用了一碗小米粥,便想出个门,将小镇里掌柜托付的家书给他家人送去。薛挽香听了也要同往,苏哲道:“你身子才好些,不若在房里好好歇歇,我一会儿就回来。”
薛挽香长叹道:“这几日天天歇着,不是躺床榻上就是坐软椅中,我歇得腰都酸了。你放我出去走走吧。”
苏哲听得好笑,看她实在闷得慌,便抬眼看了看窗外。今日天色极好,当是不会下雨了,只得应道:“也罢。只是你要多穿件衣裳才可。”
薛挽香大喜,收拾了出门的衣裳转到屏风后边去了。
小镇掌柜姓林,苏哲依着林掌柜说的地方沿途问路,用了小半个时辰,在一条大街上找到了……秦府。
为啥是秦府呢?额……听说林掌柜的大哥来楚城谋生的时候被秦老爷相中,成了秦家的乘龙快婿。
所以……嗯,倒插门了。
总之,苏哲带着薛挽香,敲开了秦府的门。门房听说是从镇上来找家里老爷的,忙跑进去请了管家,管家问明了情由,又请示了自家老爷,不一会小跑着出来,将她们俩请到了堂屋。
林老爷在堂屋见了两位贵客,自有小僮进来奉茶。
寒暄一番后苏哲把林掌柜的信交到了林老爷手上,心里想着,总算完成一件嘱托。
林老爷看过家书感慨万千,默默的想了一会,才叹道:“我离家时侄儿才十二三岁,不想一晃四五年,这孩子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苏哲和薛挽香相顾无言,陪林老爷用过一盏茶,说了些家乡小镇的情境,便预备起身告辞。
问知她们俩竟是要往临淮城去,林老爷抿了一口茶,斟酌道:“两位既然要远北北疆,有些话,老夫就直说了。老夫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也略通些歧黄之术。观夫人气色沉凝,似是寒气入了肺腑,缠绵难去,不知是也不是。”
薛挽香还未开口,苏哲已急道:“是是是!我夫人入城当日感了风寒,已用了三日药,症状好了些,可始终有些孱弱,林老爷可有法子帮我们看看?”
薛挽香听她一口一个“我夫人”,叫得极是流利顺口,彷如当真如此一般,不由得瞥她一眼,却见她满脸真诚的担忧。薛挽香举起杯盏,面上微醺,不知怎的,觉得有一丝甜味儿顺着茶香渗进了肺腑里。
座上的林老爷思量片刻,展眉道:“实不相瞒,内子的医术是家中祖传的,我主要掌着家里的药材生意,医术上与内子相去甚远,不如请两位稍待一息,我让人请内子出来,为两位相看相看。”
苏哲连声道谢,林老爷扬声唤来小僮,让他找个丫头进内宅请夫人到堂屋与贵客相见。
小僮应声去了,过了好一会,林夫人还没来,管家却跑来敲了门。
“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
林老爷皱起眉头:“回来便回来,理他做甚,没看我在陪着贵客吗!”
管家急道:“不是。诶,少爷他……”
砰!外头不知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丫头婆子都们叫了起来。
林老爷气急败坏撩袍出门,苏哲和薛挽香忙跟了出去,只见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跌坐在院子里放声大哭:“我的月见草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不许我去做!我的月见草是世间最好的月见草!我师父都夸我做得好!!!”
林老爷气得全身发抖,指着年轻男子道:“逆子,你在这胡闹什么?”
男子还坐在地上,转过头来眼泪鼻涕已糊了一脸。
苏哲定睛一看,咦,这人怎的这般眼熟?!
第0章养生
年轻男子浑身酒气,坐在地上撒泼,林老爷气得胡子乱翘,一叠声叫人请家法来!
兴许这场面已有过先例,下人们干答应着,磨磨蹭蹭的只是拖沓。有丫头飞快的跑回内宅请夫人,林夫人本就在来前庭的路上,听得这般自然加快了脚步。
于是家法未到,林夫人先到了。
林少爷醉了七八分,见着母亲来了,扑上前抱着他母亲的腿大哭,一壁说父亲严厉苛责,一壁又说自己是千里马却遇不上伯乐,总之百般撒娇。
林老爷见他闹得越发不像话,气急败坏的抢过管家手里的家法板子,怒声呵斥:“混账东西!白日纵酒还敢口出狂言!看我不打死你个逆子!”劈头盖脸就要打!
林夫人心疼儿子,搂着林少爷往自己身后藏。
丫头小子们围了一大圈,想笑不敢笑,劝得了这个劝不了那个,庭院里一时沸反盈天。
苏哲和薛挽香隔着一二十步远远的看他们一家子闹腾,相顾间都有些尴尬。
“方才那林少爷说的什么月见草,也不知是不是你帮老庄家夜半去采的那些药草。”薛挽香站在一丛花树旁,弱柳扶风一般。
苏哲道:“多半是了。适才林老爷说他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只不知这月见草和这林少爷又有什么渊源。”
薛挽香略皱着眉,低声道:“一会儿林老爷回来我们便告辞回去吧。这般吵嚷,怪不好意思的。”
“不行。林老爷都看出你脸色不好了,风寒这事儿可大可小,还是让林夫人给你仔细瞧瞧,落下病根可不是顽的。”苏哲说着捏了捏薛挽香的手心。
薛挽香听她说得斩钉截铁,挑眉眄她一眼,她自巍然不动。薛挽香咬咬唇,任她牵着了。
院子里林少爷已经消停了些,酒劲上涌,嘴里还嘟囔着胡话,昏昏沉沉的被两个年轻小子架着回房去了。
这边厢林老爷喘着气让管家扶了过来,见到苏哲俩人才想起来家里还有客人,忙拱手说着失礼,让贵客见笑了。
进堂屋匆匆让人换了茶,内帷里丫头又来回禀,说夫人照顾少爷喝醒酒汤呢,一时半会过不来。
苏哲有些失望,又无可奈何,只得预备告辞。
岂知林老爷也是个好客的,招呼她们坐下喝茶,立即就让管家带人收拾厢房。
“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既帮了我林某人的忙,岂有不让我一尽地主之谊的道理?”林老爷捋着胡子看苏哲:“何况尊夫人的寒疾也不宜即刻上路,不若在我这府里盘桓两日,所谓病从浅中医,你们将养些时日,也好让内子给尊夫人根治了才好。”
苏哲大喜,不再虚推,拱手言道:“如此多谢林老爷抬爱,小可夫妇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扶了薛挽香起身,齐齐行了晚辈的礼数。
林老爷哈哈大笑,又攀谈数句,才唤来府里的下人,引了两位客人到厢房休息。
小丫头引着两位贵客到厢房,替她们推开房门,浅浅笑道:“我是管家指派来厢房伺候的丫头,小名晴月,两位贵客有何需要,唤我一声即可。” 说罢曲身一福,退出房门去了。
林府的厢房收拾得极是漂亮整齐,除了宽敞的寝房和相连的耳房,还配了一个小花厅,桌椅茶具无一步全,想是备着待客之用。
苏哲将包袱和长剑放到案几上,转头看到薛挽香面有倦容,上前柔声道:“你到榻上歇会吧,一会儿用午饭我再唤你起来。”
薛挽香摇头道:“毕竟在旁人家里,大白天怎么好歇着。”一时见到矮几旁摆了一副棋案,弯眉笑道:“不若我们手谈一局吧。”
苏哲瞥了一眼黑白棋子,满脸嫌弃:“下棋太费神,你身子本就不适,何必费那个心思。”说着扬起一个无辜笑脸凑上前:“养生嘛,吃吃吃,睡睡睡,就很好啦!”
薛挽香被她气笑了,抬手一指,印在她额头上,“你要把我养成小胖猪吗?”
“你哪里胖?”苏哲捉着她的手坐到桌案旁,心疼道:“怎的这么凉。我给你倒盏热茶。”
“这般会照顾人,以后谁娶了你定是个有福的。”薛挽香接过茶盏捧在手里,随口一说。
袅袅的茶烟蒸腾而上,笼住了她的眉眼,虚虚实实的隔着一层薄雾,般般入画的美人儿,却看不真切。
苏哲扫她一眼,觑笑道:“那你现在岂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薛挽香一愣,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笑得几乎打翻了茶盏。
“偏你多作怪。”她用指尖刮着自己脸蛋,羞羞。
将近午时,林老爷请她俩入席用膳,过不多会,果然林夫人也来了,想必林老爷已与她说了情由,四个人围桌坐着,谈谈说说。
用过膳,丫头们将席面都撤了下去,林夫人让人取出脉枕,闭目凝神给薛挽香诊脉。她先在日光下细细看了她的脸色,又问了沿途的境遇,切脉良久,才点点头。
“苏夫人此症从面上看是感了风寒,实则内在里已有些虚了。你二位说一个多前启程赶路,可我看这脉象,只怕小半年前就有颠沛流离之态,一路也曾遇到险境吧,担惊受怕以至肝胆皆虚,伤了根本,才会引起邪风入侵。”
林夫人一段话,说得两个人皆是一愣。
苏哲愣的是“小半年”这一说。她们看着是一个多月前开始赶路,可薛挽香被歹人掳来,离开临淮城前前后后确实有小半年之久,林夫人这家传的功夫,果然了得。
薛挽香愣的原因就简单多了。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苏夫人。”
咬咬唇,脸上又红了。
分明是同行趁便之举,怎的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多想。
垂着眼睫,她听到苏哲焦急的声音:“林夫人所言极是。内子前些时日从娘家来寻我,一路碰上诸多波折,好不容易才得脱险境。”
薛挽香听得差点掌不住笑出声来。这人怎的这般多戏,一出接一出的,说出的话仿佛跟真的似的,难为这一刹那间就想得这般周全。
苏哲语音略顿,站起身深深一揖,“还请林夫人施以援手,救我内子性命,大恩大德,苏哲没齿难忘。”
薛挽香原本还笑着,越听,越淡了笑。她怔怔的看着一本正经的苏哲,真的,那一瞬间,她都要以为,她本就是她的妻了。
林夫人抬手虚扶,林老爷乐呵呵的走过来拍着苏哲的肩,“小兄弟别担心,我夫人妙手回春,既能说出这病症自然能医治的,快快起来。”
他说着往自家媳妇儿抛了个眼色,林夫人嗔他:“哪有人这样夸自家的。”说着又看薛挽香,见她一径默默,只怕是被自己吓着了,出声安慰道:“苏夫人莫担心,你这病症说易不易,说难倒也不难。我予你写个方子,你和苏公子在此将养些时日,用药饮治表,用蒸浴治里,这般表里相辅,不出几日自当药到病除。”
薛挽香看向苏哲,苏哲的欢喜都写在脸上了,高高兴兴的又要拱手作揖,林老爷拦着了。薛挽香倒是盈盈一拜,谢过了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