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甜的心事
小男生书包都没放,进了客厅就去找猫,胖胖本来瘫在沙发上,一闻到他的气味,窜上柜式空调,借力跳上天花吊顶。
闵嘉沐手里提着只扑腾翅膀的麻雀,踮脚提给它看:“下来啊,野味,捉给你吃的!”
闵玥沉下脸:“闵嘉沐!你又残害小动物了?”
小男孩辩解:“胖胖年纪大了,需要补身体。”
“这不是你捉麻雀的理由,再不起眼的动物也是生命,你怎么能……”
“哎呀,我知道,要保护环境,爱护小动物,你都说了八百遍了。”闵嘉沐被念叨烦了,不再继续演戏,说了实话:“我要写一篇关于鸟类的作文,碰巧在绿化带里捡了一只,就带回来观察,等它伤好了就放回去。”
闵玥闻声一愣,仔细看了两眼他手里捏着的麻雀,嘴巴还是黄的,小小的一团,翅膀不太张得开,像是只还不会飞的雏鸟,毛七零八落的,估计从鸟巢掉出来,受了伤。
“那,带它去宠物店治一下?”
闵嘉沐道:“那些兽医就会给猫猫狗狗看病,不会给麻雀看。”
“那怎么办?”闵玥发愁,我也不会给鸟治病啊。
闵嘉沐倒是神色轻松:“我知道怎么做,妈你别操心了,给我找个纸箱,鞋盒也行,我要给它做个窝。”
闵玥扬了扬眉,小屁孩能有什么办法,但看他挺有自信,半信半疑地去杂物间翻找。中途接了个电话,一看来电人姓名,闵玥就暗呼不好。按下通话键,果然老师又告状,家长投诉闵嘉沐打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闵玥火冒三丈,提着鞋盒怒气冲冲走回客厅:“闵嘉沐!你长本事了啊,追猫逗狗还不够,现在居然敢打同学了!”
闵嘉沐一张白脸涨得通红,短短的头发茬上几乎冒烟,扯着嗓子回吼:“我没有!”
“你没有?老师都跟我说了,人家妈妈把伤口都拍照发到班级群了,人证物证,还冤枉你了不成?”
“我没有!就没有!”闵嘉沐脖根涨红,像被激怒的公鸡,扯长脖子反击。“你不相信我!”
玄关门开了又关,许脉回来了。
闵嘉沐像被攥住脖子的小鸡仔,蔫巴巴地垂下头,浑身炸起的毛慢顺从地捋平了。
他上敢捅天,下敢斗地,跟泼猴子似的,无法无天,唯独在许脉面前大气不敢出。
客厅安静得仿佛被按了静音,许脉将钥匙搁在鞋柜上,金属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清响。闵嘉沐低眉顺眼,小声地喊了声:“妈妈。”
他最像闵玥的就是这点,认怂的时候“妈妈”长“妈妈”短,乖得不像话。
许脉默然地打量他们两眼,又抬头望了望吊顶上的猫,明白刚刚又爆发了场内战。她走过来,垂眼看了看闵嘉沐手中断翅膀的麻雀,没问为什么争吵,先说:“需要帮忙吗?”
闵嘉沐梗着脖子,伸手从闵玥手里拿过鞋盒,把鸟放进去,端在胸前捧着,视线朝向斜下方:“不用,我知道怎么治疗,谢谢妈妈。”
十岁的男孩个子不低了,他又爱蹦跳,骨骼发育得好,比同龄人高处几公分。垂着脑袋站在许脉旁,正好到她肩膀位置。
许脉抬手揉了把他汗津津的脑袋,帮他把书包摘了,道:“去洗个澡吧,等会儿开饭。”
闵嘉沐沉闷地嗯了一声,抱着鞋盒往自己的卧室走。许珈沅隔着玻璃门小小声地叫哥哥,他也没听见,倔驴似的一条道走到黑,不回头。
等他关上房门,许脉又把闵玥拉进厨房,详细地了解缘由。闵玥在气头上,挥刀把排骨剁得卡卡响:“他是不是逆反期提前了,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么能惹事?”
怕她没留神切到手,许脉把刀接过来,沉声道:“你该问问,他跟同学打架的理由是什么。”
“还用问吗,他仗着自己比别人高欺负同学呗。”
许脉看了她一眼,突然话题一转:“你觉不觉得,你对待小沐和沅沅的态度,区别挺大?”
“沅沅多乖呀,小公主似的,跟她说话都不敢大声。那臭小子皮可结实了,不使劲揍,他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说完闵玥郁闷得磨了磨牙,自己的基因比许脉的,竟然差这么多。
锅里的水烧开了,许脉把洗好的排骨倒进去焯水,撇去浮沫,慢慢地说了句:“你是他的母亲,如果你都不相信他,他受了委屈该向谁倾诉?”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他不是逆反,只是得不到安慰。”
闵玥正在打鸡蛋,听到这话,筷子顿住了。
晚饭后,闵玥洗碗刷锅,踩着梯子把胖胖从天花板上抱下来,喂了些营养膏。
许脉辅导完两个孩子的功课,回主卧的卫生间洗漱,吹干头发后回到卧房,发现闵玥倚在床头,眉头不展地盯着手机。
“怎么了?”许脉掀开被子上床。
闵玥叹口气:“这次真的误会那傻小子了。”
闵玥把微信聊天记录拿给她看,班主任挺重视这事,当晚联系几位家长,向两个男生的好朋友们了解情况,最后从一起放学走回家的学生那儿得知,被打的那个男孩残害麻雀,闵嘉沐看见了,阻止他,两个人才发生了争执。而且也没有打架,闵嘉沐只推了对方一把,男生脸上的伤是他自己爬树掉下来摔得。
真相大白,闵嘉沐既没有捉鸟虐待动物,也没有欺负同学,反而救了一个小生命,还把它带回来亲自照料。
闹了个大乌龙,回想晚饭前自己训斥他的画面,闵玥愧疚得耳根泛红。“师父,你说他明明做了好事,为什么不坦白地讲出来呢?”
其实她自己也明白,换做是自己,假如别人不管不问地上来劈头盖脸一顿批评,心里也会赌气,不愿意解释。
刚才在厨房,许脉说了那两句话,她也听懂了。的确,她对儿子的态度是挺随意的,认为是血脉至亲,有话直说,不必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没有把儿子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格来尊重,忘记去倾听孩子内心的声音。
你长大了想成为什么人?你做这件事是出于什么打算?闵玥猛然发现,自己竟一次都没问过。
她没有给儿子倾诉的机会,没关心过他的内心世界,却反过来责怪他,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讲。
闵玥惊觉,自己这种行为对他造成的影响,与许博裕当年对许脉避而不见,某种意义上说,很相似。
闵玥纠结难安地攥紧手机:“师父,我好像做错了。”
许脉读懂了她的不安,在她后背上轻柔地拍了拍:“还不太晚。”
“去跟他谈谈?”许脉提议。
闵玥点点头,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来到走廊。
男孩房的门敞开着,闵玥轻轻走到门外,往里望去,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在互相拥抱。
许珈沅踩着白兔棉拖,穿着碎花睡衣,站在书桌旁。小小的一个人,还没桌腿高,小胳膊扒在哥哥脖子上。扎的小辫解开了,齐肩的黑发柔软蓬松,歪着脑袋,埋在哥哥肩头。
闵嘉沐坐在板凳上,比小妹妹高出不少,为了让她抱得舒服,大弧度地弓着身子。两只手臂从背后护着妹妹的腰,怕她站不稳摔了,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已经十点了哦,怎么不去睡觉呢?要听睡前故事吗?”
小女孩摇摇头,奶音朦朦胧胧地传出来:“哥哥不要难过,妈妈喜欢哥哥,我也喜欢哥哥。”
闵嘉沐咧开嘴笑了,把她抱起来,小心地放在腿上。
他书桌角落放着鞋盒,桌上铺着章卫生纸,上面放着半颗煮熟的鸡蛋黄。小女孩看见了,指着鞋盒问:“哥哥那是什么呀?”
闵嘉沐伸手把纸盒勾过来,掏出里面毛没长齐的小麻雀。小女孩哇地发出惊喜,想摸又不敢摸,软软的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哥哥它咬人吗?”
“不咬人,它还是个宝宝,它被坏人从家里偷出来了,没有爸爸妈妈喂,很饿,没有力气了。”
嘴上说着不伤人,但闵嘉沐还是把它放得远了点,支起手背挡在妹妹身前。
小女孩很着急,晃着男孩的手催促:“它好可怜呀,哥哥快救救它。”
“我正准备喂它吃东西呢。”闵嘉沐从书包里摸出一本书,读了目录,翻到对应的页数,摊开,搁在桌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妹妹听:“书上说,可以喂它蛋黄,喝水的话,就用指头蘸一点水,滴在它嘴巴上。”
念完,闵嘉沐用指尖捻起一丁点蛋花,搁到小麻雀嘴边。小鸟紧张地眨眨眼,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把自己团成一个肉球。男孩不着急,耐心地等,半分钟后小鸟觉得安全,终于张开小嘴吃了一口。
“它吃啦它吃啦。”许珈沅高兴地拍拍小手。
“等明天放学,我再去花鸟市场买饲料,专门给鸟吃的,它一定会吃更多的。”看时间不早了,男孩哄道:“明天再带你看它好不好,先去睡觉,睡醒了就能跟它玩了。”
“好呀。”许珈沅乖顺地点头。
闵嘉沐抱着妹妹站起来,准备送她回自己的房间,转身看到门外的闵玥,身形一顿,转头,垂下视线。
他头顶朝着闵玥的方向,唇线低落地微抿,像受了委屈的小狗,尾巴都没有精神,颓丧地垂着。
闵玥缓步走过去,掌心贴到他头顶,轻轻揉了揉:“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是你从同学手里救了小麻雀,真棒,妈妈为你骄傲。明天可以赏光,让我陪小英雄一起去买饲料吗?”
男孩僵直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脑袋蹭着闵玥的手心,低低回应:“好。”
许脉站在主卧门口,静静地关注着次卧的动态。等闵玥回来,揽着她的肩膀关好房门,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
闵玥靠进她怀中,闷声问:“师父,我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有问题啊?我一直希望他听话不惹事,做个乖学生,但那样的话,他就成为应试教育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了吧?这种结果,也不是我想要的。”
许脉下巴搁在她头顶,淡淡地说:“小沐是男孩,有些方面的教导,我们两个的确无能为力。在我看来,淘气也没关系,等他心智成熟了,自然会稳重。重要的是,游戏和探险能塑造勇敢的品格,他长大后不会畏首畏尾,而会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
闵玥仰着头,目光中露出崇拜:“师父考虑得好长远啊,我都没想到过要培养他的阳刚之气什么的。有我这么不靠谱的亲妈,他没长歪,简直奇迹。”
许脉轻笑,搂着她往床的方向走:“放心,他身上有你一半的基因,你这么可爱,他也一样。”
冷不丁听到句情话,闵玥耳根发烫,软绵绵地陷进床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