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萧韶君坐回去没说什么,倒是阿属唬了一跳,木梳子跌落在地上也不敢弯腰去捡起来。萧韶君担忧地看着温世昭步步向她走来,深怕她站不稳之余,莫不心酸透骨。
温世昭额头与鼻尖沁出冷汗,走得虽缓慢背脊依然挺拔,她错开萧韶君望过来的视线,边走边问道:“阿属,东西可有收拾妥当?”
突然听到问话,阿属急忙应:“回王上,已经收拾妥当了。”
“嗯。”温世昭停了停,“马车在外面,你搬过去吧。”
“奴婢这就去!”
温世昭挑了挑眉,弯腰拾起那把木梳子。拄着拐杖再往前走几步,停在萧韶君身边,目光落在梳妆台的时候眉头紧紧一皱,她擎起玉笛摩挲那条细小缝隙:“怎么裂了?”
“不仔细看不出来,不妨碍笛音的。”萧韶君接过来便放进衣袖,好像害怕被她夺走了。
“回宫了再修修。”
萧韶君点点头。
“走吧,随孤回去。”木梳子趁萧韶君不注意,悄然隐入了温世昭的衣袖,她向她伸出手。
萧韶君没有犹豫把手放上去,温世昭牵着她站起身来,淡然自若地说道:“别担心,一切有我。”
她的意思很显然要护她,萧韶君咬着唇,点了点头。
温世昭轻笑道:“那走吧,快些回去了,泓儿一定很想母后。”
提到那孩子,萧韶君心里瞬间揪成一团。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点了点头,小心仔细扶着温世昭向外走去,出了寝阁,她轻声问道:“阿昭,你的腿是不是好些了?”
温世昭随口应道:“是好些了,不用坐轮椅还能走几步了。”
“还痛么?”
“嗯,有点。”
“等下我给你把把脉。”
温世昭神色一变,瞬间恢复如常语气轻松地应道:“孤又没事,不用把什么脉,就用你的药方子,等孤回宫继续泡着药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了,萧韶君吟道:“那好吧,你走路小心些。”
出了凤君宫,同乘一辆马车,温世昭坐着与萧韶君闲聊了几句,便擎起一卷兵籍看了起来。这是她惯有的习性,萧韶君不打扰她的兴致,时不时为她揉捏一下双腿。
温世昭翻了页书,头也不抬地随口问道:“萧檀卿的儿子萧钦渊,与你这个姑姑倒是很亲近。”
萧韶君怔了怔。温世昭又道:“你放心,孤不会对他怎么样。她的母后是齐国公主,孤屠尽了齐氏一族,齐氏就剩她一个人,你应该清楚孤与她的关系。不过萧钦渊很听你的话,回去了你得空时常教导他,嗯……就封个郡王养在王城吧。”
这已经是温世昭最大的宽容,萧韶君平舒眉心:“好。”
这千里之路走来,在曾经萧国境遇的百姓与温国百姓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皇家御车来到每座城,都有官员领着百姓夹道跪拜。他们的君王灭萧齐,雪前耻报仇恨,统一天下入主中原,即将登上最高的帝位!百姓为了见证历史性的一刻,纷纷涌上街头争破了脑袋想一瞅君容。
温世昭御驾亲征两年,当年文武百官出城相送,如今宋文义率文武百官出成相迎她凯旋!
历经两个多月,马车进入王城直奔王宫而去。在萧国那些日子,萧韶君心里除了牵挂想念着她,无时无刻不牵挂惦念着孩子。泓儿还这么小就与她分离……他现在五岁了,应该长高了不少吧……孩子长大记忆会忘的,泓儿可还记得她?
陈桐祥听了王上回宫的消息,带温怀泓在朝阳殿门口兴奋地等候她们的归来。马车直接停在了朝阳殿,萧韶君扶着温世昭下车,温世昭刚坐上轮椅,旁边四五岁模样的稚童看到她们,瞬间哇哇大哭,边跑边哭还大声呼唤:“母后!母后!”
随着孩子成长,貌相一年不同一年,温世昭看着他有些怔神。萧韶君站在她身边也愣了愣,泓儿却径直向她跑来,他竟还认得她是母后。萧韶君眼眶微红,手足无措急忙蹲下身子迎着那孩子扑进怀里。
母子连心,从小养成的亲昵依赖抹不掉的。温怀泓天天被他们哄着母后去寻父王,会与父王一起回来。终于看到母后与父王,这孩子委屈得大哭不止。陈桐祥也跟着抹了一把辛酸眼泪,想起还有件正事不敢耽误,赶紧快步到轮椅身旁恭身:“王上,叶太医在正阳宫等着您呢。”
温世昭皱了皱眉,推动轮椅往后退,与抱着泓儿哄他的萧韶君拉开些许距离,偏过头皱眉问道:“长公主与皇太妃出宫了吧?”
陈桐祥低声道:“一切都按王上吩咐去办的,长公主的毒去了大半也醒了,只是身子还虚着。”
“醒了没事就好,过几日孤去看看她。”温世昭松下悬着的气,倏地又问道:“师父还在么?”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温世昭眉头皱紧了些,抬眸看着萧韶君抱着抽抽噎噎的泓儿,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不舍。
“走吧,回正阳宫。”
第99章 晋江独家首发76
萧韶君细心擦拭温怀泓布满泪水的小脸, 听见身后的车轱辘响起, 却没有辗过来而是向远处辗去了, 她颤了颤指尖, 看着与那人相似几分的小脸,眸光渐渐失了神。
见到母后, 温怀泓开心极了,抱着母后不肯松手, 扭头却没看到坐在轮椅的父王, 他泪眼汪汪的瘪着小嘴巴:“母后, 父王走了。”
她知道她走了。萧韶君站起身望着远去的模糊轮椅,轻声应道:“你父王还有事要去处理呢。”
“母后, 父王有了别的小皇子是不是就不喜欢儿臣了?”
听了这句话, 萧韶君好笑地捏了捏温怀泓委屈的小脸:“父王就泓儿一个皇子,怎么会不喜欢泓儿呢,她是你的父王, 她最喜欢你。”
“真的么?”
“真的。母后不骗你。”
温怀泓圆溜溜的眼睛发亮,瞬间欢声笑了起来, 他的小脸亲昵地贴着萧韶君的脸, 小声软软地说道:“那母后与儿臣一起去找父王吧。”
萧韶君听了愣了愣, 为他的话哭笑不得,又有些犹豫不决。她知道轮椅的方向去了正阳宫,但一个孩子与双亲久别竟还能如初相好,经不住温怀泓晃着小身子软软绵绵的撒娇,最后放他下来, 牵着他的小手,与往常那般带他去寻他的父王。
正阳宫前院,守在院门的陈桐祥见着萧韶君牵着小皇子来了,急忙快步过去躬身笑道:“王后娘娘留步,王上正与叶太医在院里谈话呢,还请王后娘娘稍等片刻。”
萧韶君点点头,低头看了看温怀泓,目光温柔含着母性的慈祥。温怀泓恰好抬头向她望过来,白白嫩嫩的小脸笑得灿烂极了。萧韶君哑然失笑蹲下身子,动作轻柔摸着他软软的头顶,脸上淡淡笑着:“小祥子,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泓儿。”
陈桐祥挠了挠后脑勺,憨憨一笑应道:“王后娘娘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何况小皇子很听话,一直等着您与王上回来呢。”
温怀泓拉了拉萧韶君的衣袖,仰头看她小脸认真:“母后,儿臣有听老师的话也有听皇伯母的话,儿臣一直等母后与父王回来。”
“泓儿真乖。”萧韶君看着他柔柔笑着,却为他小小年纪如此正经满眼的心疼他,同时也为错过泓儿成长的两年感到心酸愧疚。
陈桐祥抹了抹眼睛。“好在苦尽甘来啊,值啦,小皇子与王后娘娘从今以后都不会分开啦。”
“儿臣与母后一直不分开。”温怀泓抱着萧韶君的脖子“咯咯”兴奋地笑了。萧韶君莞尔,抬手轻轻刮了刮温怀泓的小俊鼻,站起身牵着他的手,看向陈桐祥问道:“小祥子,皇太妃与长公主不在宫里么?”
“已经不在宫里了。”陈桐祥避重就轻地答道,“长公主在齐国中了暗箭,身子抱恙需要静养,王上就派人接长公主出宫去了。”
“原来如此。”萧韶君在萧国的时候听闻过长公主中箭受伤消息,点点头也就没再追问什么。倒是为温世昭的细致入微感到一丝意外,如此一来长姐终于如愿以偿,不辜负多年的孤独守候,圆了多年的奢求渴望,永生永世陪在长公主身边。
不多时,一阵凌乱沉重的脚步声从院里传来。萧韶君抬头望去,只见叶太医两眼通红,步伐极其慌乱,跌跌撞撞向外走出来。
叶太医看到萧韶君愣了下,急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收起情绪低头拱手道:“臣见过王后娘娘。”
“叶太医这是?”
“让王后娘娘见笑了。”叶太医顿了顿,“王上平平安安回宫,腿也好多了竟能下地行走,臣实在太开心了,一时忍不住就……”
“依叶太医的意思,王上的双腿终于有起色了?”
“这还是王后娘娘的功劳,若不是有您的药方,王上不可能痊愈得这么快。这不臣刚给王上诊完了,要回太医院准备今晚的药材。”
他不想多言正要告退,萧韶君先一步发问:“叶太医是来为王上诊脉的么?那王上的脉相如何?”
“一切安好。”叶太医颤了颤两腿,萧韶君的目光过于恳切,他低头不与她对视,拱手道:“王后娘娘若无事,臣先行告退。”
“那就有劳叶太医了。”
萧韶君看着叶太医的背影,察觉到他不同往日的异样,不由得蹙了蹙眉心,心头泛起不安。
等入了院内,萧韶君看到两株梨花树下慵懒地斜靠躺椅的温世昭,见她容光焕发,安闲文雅,并无任何的不妥之处,便宽了几分心。
温怀泓见着温世昭,兴奋地挥着小手臂:“父王,父王!”
温世昭听到稚童清脆软绵的呼唤放下指间的书籍,她抬头望着不远处正向她走来的母子,与萧韶君四目相凝那瞬间错开了视线。
温世昭从躺椅直起身,勾手笑道:“来,泓儿过来父王这里。”
“母后。”温怀泓抬头看她。
萧韶君柔笑:“去吧。”
她松开温怀泓的小手,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恍了下神,这表情神态与当年那人何其相似……温怀泓迈开两只小腿,飞快跑向他的父王,跑到躺椅前便停下来,依着礼数正正经经撩起小袍角跪下来行礼:“儿臣拜见父王,儿臣给父王请安。”
“好好好,免礼。”
温世昭向他伸出手,温怀泓皱着小眉头,颇有为难的神色。
“嗯?怎么了?”
温怀泓挠了挠小脸,瘪了小嘴巴:“父王,老师说君臣有别。”
温世昭一听气笑了:“这个酸儒趁孤不在,尽教你学君臣之礼,怎么不曾教你何为父子之乐?今日不听老师的只管听父王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