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她再次抬手向他伸去,有父王撑腰温怀泓这下不顾忌了,抓着她的手小胳膊小腿麻利地爬上躺椅,撅着小嘴巴盘腿坐在温世昭身旁。
“站着干什么,过来坐。”温世昭偏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萧韶君,牵她的手拉着她坐在身边。
温怀泓见父王与母后坐一起,小嘴巴也不撅了,躺在她们的腿间嘴里叫着父王与母后肆意撒娇打滚,与以前那般亲密彼此毫无陌生。此时的温世昭渐渐褪去君王形容,找回当父王之时的感觉,以父王身份与孩子嬉笑打闹,她挠他最怕的痒痒,温怀泓就躲在母后身后不肯出来。
嬉闹玩耍归嬉闹玩耍,文武功课还是要检查,温世昭便问了他一些学业的进度,这孩子聪明伶俐,对温世昭问得也答的上一二。
萧韶君静静看着这一幕,听着父子俩的一问一答,恍然之间,只觉又回到了那些静好的岁月。
一番问答结束,温世昭心里有了别的想法,吩咐陈桐祥带着温怀泓去旁边玩,转过头目光落在萧韶君眼底下的肌肤透出的淡淡乌青,皱起眉头道:“舟车劳顿,你看你憔悴不少。回到朝阳殿了怎么不去歇会?泓儿叫小祥子带着就好了。”
“我想多陪陪你。”萧韶君双手紧紧挽着温世昭胳膊,身子依偎过去将头靠在她的臂膀。
“我们不是回来了么?”
温世昭揽着她的腰,心里不知想的什么,眼睛虚空地望着远处。萧韶君唇边泛起一抹苦涩:“虽然回到了王宫,回到了你身边,可我的心里总是不安。我害怕这是一场梦,以十年岁月换来的黄粱一梦。我们那年在城外相遇,至今相识十年了,这十年我们坎坎坷坷……我……”
“好了好了,不说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吧。天下已经统一再无战火也无坎坷了,你就好好当你的王后,好好抚养泓儿长大。”
不知想到了什么,温世昭眼眶瞬间发了红,揽紧纤柔腰,耳边传来萧韶君哽咽的轻声细语:“天下统一没有战火也没有坎坷了,阿昭,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么?”
“会的。”温世昭笑了笑,眨着泛红缓缓湿润的眼睛,“我的心会一直与你一起,永生不变。”
互相拥抱良久,一声轻轻颤颤的声音响起:“我也是。”
***
班师回朝歇了半个月,温世昭神清气爽坐朝的第一日,论功行赏,有功的大臣、将军悉数加官进爵,赏赐众多金银珠宝,随后犒赏三军,亲自去温左右军营寨慰问。
统一天下这等丰功伟绩,少不了要被朝臣夸上天,温世昭由着大臣们称赞完了,不动声色提起王后与萧国林将军私奔之事,她的解决方法很简单也很荒唐。
王后的私奔,竟是她安排的一场国与国之间的较量。王后回到萧国是安插在萧国的一枚棋子,也就是为了温国出师有名才想出的计策,如此王后还成了温国的功臣,并没有背叛温国,名誉也恢复正常。温世昭在朝会上三言两语就带过此事,一番话说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众臣心知肚明王上要护这位王后娘娘,宋丞相带头埋怨几句,孙家三兄弟帮着周旋也就这么掩饰过去了。
商讨完萧齐两地的处置,宋文义一直不见温世昭提出另外两个重要大事,按耐不住提出来。一是王上与王后的成婚大典,当年温世昭放下狠话灭掉齐国再举行,如今灭掉齐国这也过去五年该举行大典。二是数百年不变的王位晋晋位分,由王成皇,统一天下向天下最终称帝。
众臣以为双喜降临,不料这是温世昭最不愿意提出来的事情,她以天下尚未安定为理由,声恳意切地拒绝了众朝臣的附议请求。
近些日子的早朝,宋文义不甘心又提了几次都被温世昭婉拒,各有各的思虑,实在把温世昭逼得急了,君臣当场翻脸直接散了朝。
这两件事,温世昭自知理亏,近半个月不开朝也不去朝阳殿,全国各地有折子上报了,温世昭便去德宣殿批阅奏折。闲了无事,她总会登上朝阳殿不远处那座高楼,俯瞰整座王城风景,时常一看就是几个时辰。后来宋文义挨不住大臣们的批评,不情不愿向温世昭低头认错了,不再提这两件事她这才重新开朝。
天下初定,温世昭事必躬亲,忙碌起来焦头烂额的,夜夜很深了才从德宣殿出来。
温世昭搁下朱笔,挥着发酸的手腕才发现今夜批折子又很晚了,她揉着眉心脸上尽是疲倦之色。
“王上,这夜都深了,您早些回宫歇息吧。”陈桐祥心疼了,走上前动作娴熟按捏她的肩部,“叶太医今日都来了好几次,奴婢按您的吩咐都被奴婢挡在殿外了。”
“嗯。那就好。”
陈桐祥嘟囔道:“叶太医最近奇奇怪怪的,一日三次往王上这里跑,不过王上为何不让叶太医觐见啊?叶太医虽然念叨了一些,他也是看王上太劳累了,心疼王上呢。”
“行了,你比他还唠叨。”
陈桐祥憨笑着,拐弯抹角地小声问道:“明日休沐不早朝,王上要不要去朝阳殿看看小皇子呢?”
温世昭瞥他一眼:“这么晚了,小皇子应该睡了吧。”
“王后娘娘还没睡呀!”
“你怎么知道?”
陈桐祥慌忙捂了捂嘴,看到温世昭眯起双眼向他望过来:“王上别打奴婢板子啊,奴婢这就招!”
“说。”
陈桐祥小声道:“王上批折子,奴婢就去朝阳殿服侍小皇子,回来的时候,好几次看到王后娘娘一个人坐在那儿不说话,怪可怜的。”
温世昭沉吟不语,这么算起来确实一个月有余未去朝阳殿,可她还有这么多事情未完成……
“罢了罢了,去朝阳殿。”
“遵旨!”
陈桐祥心里乐开花,小心翼翼推着轮椅来到朝阳殿。守在寝殿外的阿属看到温世昭脸色一变,与陈桐祥对了下眼,这才暗暗松口气。
温世昭问了她,得知小皇子睡下这才自己推着轮椅进殿。
夜色深沉已经过了后半夜,萧韶君睡得很浅,听到若有若无的车轱辘声响瞬间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车轱辘声响未停径直向内室辗来,萧韶君确定不是虚听,急忙起身挂起床帐,下榻了抬头一看,那张熟悉的面容便映入眼底。
“吵醒你了?”温世昭弯唇一笑,轮椅停靠在木榻站起身。
萧韶君摇摇头。“王上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呢。”
“王后不想看到孤啊?”温世昭挑了挑眉,“那孤这就走。”
萧韶君见她真要坐回轮椅,神色慌了,用力拽住她的衣袖。
“好了,孤逗你玩的。”温世昭背过手边解着腰带边道,“孤最近忙着,不想打扰你歇息。”
萧韶君咬了咬唇没有说什么,帮温世昭解去腰带褪掉龙袍,扶着她进了床榻见她躺好了盖上衾锦,这才放下床帐睡在她身边。
温世昭转头看了看,开口道:“明日孤带你去个地方。”
“嗯?”
“去了你就知道。”
“好。”
“王后早些睡吧。”
“你也是。”
温世昭眉宇掩不住的疲倦,她困意重重,意识迷迷糊糊,辗转几下寻着舒服的姿势渐渐入睡了。
相见不过寥寥数语,同床共枕又如何,萧韶君睁眼盯着床顶,清醒无比何来的睡意?她轻轻侧过身,看着背过身的温世昭,听着均匀起伏的呼吸,曾经那种踏实的感觉变得就像一根虚无缥缈的线,拴着她绑着她,将她们困在里面再也不出来。
萧韶君也不知道这一切变了还是未变,这人还是这人,一如既往地对她很好,从来不提那些事,好像真的摒弃前嫌,不再计较了。
尽管此刻就睡在她身边,她们相敬如宾同床共枕。而在光线不甚清晰的帐内,模糊的视线里,铺在枕头上浓密的尽是丝丝白发。
萧韶君抬手疼惜地抚了抚不见乌黑的头发,依偎过去贴着温世昭背部抱着她的腰身。温世昭睡得再沉,与往日那般,总能感觉到她的靠近然后下意识转过身拥她入怀。
温世昭下巴抵在萧韶君额头,无意识蹭了蹭。片刻之后,湿了垂落两人之间的几缕白发。
翌日,朝霞满天。
休沐不用看到那位酸儒,少了气人的聒噪,也没了烦人永远也批不完的折子,温世昭难得赖起床,她耷拉着眼皮问了什么时辰,萧韶君回她辰时,两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再醒已是日上三竿,温世昭总算肯起榻,催着一番洗漱完了,萧韶君为她换好便服又一起吃了早膳,这才动身前往昨夜说的地方。
去城外路上的马车里,温世昭拉着她的手,神神秘秘跟她说去探望长公主与皇太妃,萧韶君其实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有说破罢了。马车出了城外一路向南,最终停在路边。萧韶君扶着温世昭下车坐回轮椅,按她说的路推着她向前走去。
此处山清水秀,郁郁葱葱的林间万紫千红,鸟语花香。在小路的尽头有一条溪流,旁边有座小竹屋,屋外面几排篱笆围成小院子,安静悠闲自在,犹如世外桃源。
最先发现她们的是萧韵淑,她回头看向正在专心下棋的两个女子,摇了摇头道:“盼了这么多日子,终于把那对生死冤家盼来了。”
“该来总会来。”温玉祁淡淡一笑,“双凰,该你了。”
顾双凰执起一枚黑子落于棋局,轻声道:“真是一对冤家。”
“谁说不是呢。”
“行了,你们都别下了,王上来了你们不去接驾?”
温玉祁道:“她自己会来。”
“长公主言之有理。”
萧韵淑见她们不动身,转头眺望远处一行人,无奈摇头道:“这个时辰才来,我得准备午食了。你们两个别只顾着下棋,谁来帮我?”
温玉祁应道:“不急。”
“罢了,罢了。”
萧韵淑干脆坐下来观棋,不去理会那些“不速之客”。
轮椅越靠越近了,她们这么多人走来,院里的人应该能听到动静,小院子却悄然无声的,温世昭忍不住嘀咕道:“怎么没有人?”
入了院内,温世昭才看到三个女子凑在一块下棋呢,目光落在顾双凰身上时稍顿了下。顾双凰恰好也抬头向她望过来,弯起眉眼含笑:“王上,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师姐当年不告而别,回来怎么也不来王宫看看孤啊。”温世昭不满撇了撇嘴,“师父呢?”
“她老人家有事走了。”顾双凰望向萧韶君,萧韶君与她相视一笑,像是多年老友的默契。
温世昭有些失望,转移视线打量着温玉祁的脸色,问道:“长姐,你身子如何了?可有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