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有何不同?”
“殿下是皇子啊,要为温氏一族开枝散叶的。”
陈桐祥整理床铺自顾说着,没留意身后的温世昭僵了下脸色,锦衾的边边角角折叠妥善,他转过身看向坐着喝茶的温世昭,嘟囔道:“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殿下才华横溢,真要论起来,也不比太子殿下差呢。”
温世昭一听就变了神色,放下茶盏,沉了声音:“知道是大不敬的话,还说出来,不要命了?”
“奴婢随口说说的。”陈桐祥赶紧捂了捂嘴巴。
“行了,传膳吧。”
“奴婢这就去!”
伺候四皇子十多年,陈桐祥鲜少看到她生气,即便是生气,四皇子也是不表现出来,而沉了脸的四皇子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慑力。
不怪温世昭会生气,从十岁那年母妃去世,这八年来都是王兄与长姐在庇护她,她是父王最小的皇子,从小也深受宠爱,因此总有人在她耳边吹风凉话,怂恿她夺太子之位。
王兄待她真心实意,她怎能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所以,温世昭最不喜欢别人,在她耳边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言。
可温世昭的几个舅舅,是她至亲之人,却在她耳边说得最多的人,她也从来没有当一回事,一直固执的坚持自己心中的执念,把那些扰乱人心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出去传膳回来的陈桐祥,小心翼翼瞅着温世昭的脸色。温世昭也没搭理他,想着给他一个教训,免得他那张爱念叨的嘴巴,再口无遮拦。
用膳到一半,室外传来旬殷的声音:“王爷,太子殿下来信了!”
“王兄?”温世昭心中一喜,眼珠子却斜过去,睨着陈桐祥。
陈桐祥相伴她多年,一个眼神就明白她的意思,不敢吭声,急忙摇头晃脑,又瘪了瘪嘴巴,双眼可怜兮兮地望她,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
从室外进来的旬殷,看到委屈巴巴的陈桐祥,陈桐祥却不看他,正泪眼汪汪瞧着他家王爷。
旬殷心下了然,径直过去,不客气地揉捏他肉嘟嘟的脸,揶揄道:“小祥子,你又做错什么事啊,不会被王爷惩罚了吧,这般可怜的样子。”
陈桐祥没好气推开旬殷,压低声音骂了句:“去你的。”
“嘿,还是个刚烈性子。”
旬殷也只是戏笑他几下,还是正事要紧,几步跨到温世昭身前,躬身行了礼,从怀中摸出一张信笺:“王爷,太子殿下送来的信。”
“来萧国快三个月,王兄总算是遣人送了信过来。”温世昭边说边拆了信笺,只是看了信中内容,她面色倏变,眉眼微沉,逐渐凝重。
旬殷看着温世昭沉了脸色,当即觉出不对劲,皱眉问道:“王爷,信中可有不妥之处?”
“你看看。”
温世昭抬手将信递给他。
看到旬殷接过来,陈桐祥也急忙凑上过去,瞅来瞅去也不认识几个大字,可四皇子变了脸色,旬殷也变了脸色,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他急得抓耳挠腮:“这说得都是什么啊!”
旬殷将信中所言一字一字地细细看完之后,轻推开压在他肩头的陈桐祥,沉默半响,声音暗哑:“王爷,与齐国这场仗,怕是免不了。”
“又要与齐国打仗啊。”陈桐祥挠了挠后脑勺,他不明所以地望向四皇子,突然一下子急起来,急迫地问道:“殿下,那我们怎么办?”
旬殷拍了拍陈桐祥的肩头:“急什么,太子殿下只是说边境告急,与齐国随时可能撕破脸皮,让王爷在萧国小心行事,另外时刻准备回国。”
“我们可以回国?!”幸福来得太突然,陈桐祥简直不可置信。
“没这么容易回国,眼下这个节骨眼,齐国还不敢劳师动众,顶多发生一些小战乱。”温世昭喝了几口清茶压惊,面容恢复往常的淡然。
“殿下!”被打破美梦,陈桐祥嘟囔着跺了跺脚。
旬殷极度担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太子殿下所率领的温左军,一旦与齐国打起来,王爷身在萧国,岂不是真成了要挟温国的质子?”
“静观其变吧。”
她的执念还在萧国,岂能就这么离去。依着当今局势的分析,温世昭也并不认为现在是爆发三国之乱的好时机,两国君主不蠢,他们深深忌惮温国实力,一直在试探罢了。
陈桐祥还想劝劝,却被旬殷拉了一下手臂,摇头示意。
“长公主来信了么?”
旬殷应道:“还没有。”
温世昭点了点头,看着满桌的膳食也没了胃口,吩咐陈桐祥叫人撤下去。心里头却因信笺起了燥意,怎得也平静不下来。她起身去府里院子逛了几圈,心底越发隐隐的不安。
逛了足有半时辰,也不让他们跟着,温世昭随后就坐在亭子里,右手捻了块明黄手帕,出了神。
陈桐祥不敢去打扰,扯了旬殷在旁边,低声问道:“旬侍卫,攸关殿下的身家性命,你老实告诉我,萧国还能再待下去了么?”
“不能待也得待。”旬殷深深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青衫人。
“这是为何?”
“王爷用情太深。”
陈桐祥瞠目结舌,凝望坐于亭中的四皇子,呐呐半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站了许久,开口道:“王爷用情太深,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旬殷摇头:“难讲。”
这两个字,就当是不好不坏,陈桐祥不敢再问下去。
他不问,旬殷却又来了句:“希望王爷不会被情所累。”
第40章 晋江独家首发17
王爷是陈桐祥的心头肉, 此时听了旬殷这般话语, 气急红眼, 二话不说, 胖嘟嘟的身子扑上去,揪了旬殷的衣襟, 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养在深宫的陈桐祥,手脚使出来软绵绵的, 落在武功至高的旬殷, 挠痒痒似的, 他也不与他计较,一声不吭任由他发泄完了, 又听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王爷一生必定顺遂!”
坐在亭中沉思的温世昭突然听见动静, 抬头望过来,见他们二人纠缠在一处,询问怎得回事, 陈桐祥赶紧松了手,笑嘻嘻应她是在玩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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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太子摆得鸿门宴在下午, 因了今日要去参宴, 温世昭换去平日素简的宽袖长袍, 着了较为利落干练的窄袖青衫,一条龙纹腰带束起腰身,脚蹬金纹靴子,衬得身材越发修长。
铜镜前,陈桐祥瞧着她, 喜滋滋地说道:“殿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哪是齐太子能比的,难怪冠艳萧国的六公主也对殿下动了心呢!”
“任凭你再怎么夸,也夸不出一朵花来,走吧。”温世昭轻笑一声,照着铜镜归拢双袖,擎了梳妆台的折扇,握在手里,转身出了主室。
那齐太子的府邸,温世昭心血来潮出去闲逛萧城时偶然路过,与她的温怀王府隔得并不远,徒步小半时辰也就到了,而两座府邸皆是落在萧宫的左右边,是距萧宫最近的府邸。
她来萧国几个月,门庭冷落,少有人前来拜访。
齐太子的宾客,纷至沓来。
那些宾客,个个非富即贵,大多在某个私宴见过温世昭。
此时在府门边见着她来了,再如何不待见,尊卑礼仪却不可废。
进了府的也转身去迎温世昭,纷纷上前热情行礼,打招呼寒暄。
到底有多虚假只有他们知道,温世昭却不管他们虚假与否,无论是何人前来,笑脸相迎,来者不拒。而她这自然大方的行为举止,悄然之间改变一些人对她的印象看法。
萧国的王孙世家子弟当中,并不是只有巴结讨好权贵的,在淤泥里总有几个不屑同流合污,眼里没有什么国度,只有对强能者的欣赏。
这几场宴会,大多数公子哥帮着齐太子对温世昭落尽下石,少部分却保持沉默,冷眼旁观。
可温世昭似乎不计较,再次见面却能笑容以待,细细琢磨不得不令他们感叹此人城府心机极深,最令他们赞赏温世昭的,是她不经意流露的宠辱不惊,豁达大度,襟怀坦然。
比起狷狂目中无人的齐太子,谦虚谨慎的温世昭,举止文雅,不知不觉已经赢得了人心。
些许的态度变化,往良善方面发展,温世昭在独特的小圈子里,好话就多了些。听了故意泼脏水的话,也有人不服拍桌而出声驳斥。
当然,这是私底下流传之事,温世昭从不轻易与人结交,对这些事情也就一概不知。
由侍从领着,请入了府。
沿亭台楼阁走过,温世昭从从容容,手里摇着一柄玉扇。
不料经过走廊的拐弯之处,温世昭只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来得人显然也未曾发现隐藏在拐角的温世昭。
两个人骤然迎面相撞,温世昭猝不及防被撞得倒退几步,旬殷眼疾手快,极快出手撑住了她的后背,那人倒是凄嚎“啊”了一声。
旬殷道:“王爷,没事吧?”
“没事。”
模样眉清目秀的少年,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眼前主仆几人,面色焦急,歉然匆匆落下话:“抱歉,我还有急事,待会儿再向你们赔罪。”
这幕发生太快,陈桐祥还有些搞不清状况,见着四皇子没事,这才发起牢骚:“这人是谁啊,他怎么走路的嘛,撞到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领温世昭入宴的侍从,吓得面色煞白,抹了额头一把冷汗,陪笑道:“王爷,方才这人是萧国林大将军的公子,有急事才冲撞王爷,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听是大将军之子,陈桐祥心里再不满,也只轻哼几声,闭了嘴巴。
“无妨,既然林公子有急事,本王又怎么会怪罪。”温世昭挑了挑眉头,弯下腰拾起跌落在地的折扇,颔首示意侍从:“继续带路吧。”
“是。”
这场私宴设在花园子里,时值六月中旬,栽种的花儿,已到百花争艳的季节,少不了鸟语花香。
温世昭还走未走近宴园,侍从低垂头,几步撇下她,自个快步进入花园去告禀齐乾。
本是热闹的场面,因了温世昭的到来,安静许多。齐乾推开侍从,眯起双眼,阴鸷的眸子闪了狠色,盯着从外正向这边走来的温世昭。
而温世昭眉眼含笑,明知被虎视眈眈却故作视而不见,不徐不疾走近宴中,折扇一收,迎着齐乾阴狠的目光,拱手笑呵:“见过齐太子。”
“好啊,怀王来得正好。”齐乾笑眯眯道:“我们刚起兴头,说是要切磋武艺助大伙的兴,本殿以为怀王年轻有为,武功又不差,不如你第一个人站出来,搏个彩头如何?”
温世昭笑笑:“小王武功不精,三脚猫功夫入不得眼,恐不能助兴,反而还扫了大家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