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一国之主不在王城坐镇, 一旦出事, 岂不是天下大乱。
百姓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君主痛失太子。温王对太子寄予厚望,太子更是继承他统一天下的鸿志。大功未成, 此时太子却身首异处,未寒的尸骨还躺在边境等着父亲来认。
太子死讯一旦昭告天下, 太子之位空缺, 对王位虎视眈眈的权势趁机作乱, 温国必定陷入内忧外患。可温王悲痛欲绝,已半癫半狂, 不顾朝臣劝阻, 执意率兵出征齐国。
深宫发生的任何事,无论是太子之死,还是太子妃殉葬, 这些严密的消息并没有透露出来。
太子妃殉葬的消息传到萧国,身在萧国的四皇子必受牵连。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之下, 温王尚存的理智, 让他迅速下达多道隐秘诏令。
丞相黄承德代君监国, 以防无君无主的朝堂大乱,并安抚民心。大将军孙邬被派往温国与萧国边境的乌塞城,集合大军,防备萧国趁虚而入。
至于怀有身孕的太子妃,被软禁在太子府, 孩子出生前,不得踏出半步。并令叶太医细心护胎,长公主从旁细心照料太子妃,直至皇子降世。
太子薨世,温国的根基被深深撼动,可国不能无储君。温王最先下的诏令,早已送往萧国君主。
二皇子康王,三皇子平王,生性懦弱,遇事优柔寡断,不善于言,并不是温王心中太子的人选,在他剩下的儿子当中,只有千里之外的怀王。
王位的诱惑,令那些扶持两位王爷的臣子蠢蠢欲动。温王考虑到自己走后的朝堂局势,提拔孙家,将温宫与温城的禁卫军兵权交予他们。
最后温王御驾出征带去的文武大臣里,明里是伴君出征,实则他们当中大多是对王位产生威胁的,温王变相架空两位王爷背后的权势。
这些行为,无不是在为千里迢迢的怀王铺路,怀王必将得势。
朝臣们心知肚明,纷纷出谋划策为新君的到来,添砖加瓦。
紧急的温诏一出,快马加鞭,经过特殊的路径,几日之后,便到达萧宫华辰殿的案桌。
此时,温王御驾亲征的消息还未传来,命令温怀王归国的诏书,倒是先一步赶到。
萧王坐在华辰殿,看完温王送来的诏书,他面色阴沉,一语不发。
立在萧王案桌旁边处理奏折的萧檀卿,抬头忽而瞥见他的变脸,心头不禁突突直跳,皱眉出声问道:“父王,这诏书有何不妥么?”
“有何不妥,你自己看看。”萧王冷笑一声,将诏书扔在案面。
诏书内容,萧檀卿看着面色逐渐凝重,合上诏书放在案桌,细细地思索一番才开口:“温王竟敕令怀王速归,莫非是温国出了什么大事?”
“他温煜城本事通天,还能出什么大事。”萧王冷哼,讥讽道:“孤的地方,岂是他们父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未免欺人太甚。”
萧檀卿低声问道:“那依父王的意思,究竟放不放怀王归国?”
“卿儿以为如何?”
“儿臣愚见,暂时不放。”
“孤正是此意。”萧王一边擎起奏折,一边沉声道:“司天监近日便可出结果,在温怀王的嫌疑还未排除之前,不许踏出萧城半步。”
事关萧国的将来,萧檀卿身为萧国太子,不得不慎重对待,也就不再为温世昭说什么。
两国虽是敌对国家,近年也是战事不断,但萧檀卿对温世昭竟生不出仇意,相反,还很欣赏她。
从大街初遇温世昭,萧檀卿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后来接触多了,更是从温世昭身上看出那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气魄,令人心悸。
温世昭对他的态度一直就是不冷不热,既不接受他的靠近,也不拒绝他的示好,这种欲拒还迎的方式让他越发忍不住想挨近,勾起好奇心。
就像一团迷雾,越去了解,却越看不清真实的面目。
萧檀卿想着不自觉无奈一笑,摇摇头,不再去想。
他不动声色,提出眼下温世昭最头疼的问题:“父王,若是排除了温怀王的嫌疑,那父王会颁旨赐婚,让君儿下嫁温怀王么?”
萧王皱起眉头,抬头看他,冷硬地回一句:“不会。”
“这是为何?”萧檀卿急切。
“比武招亲赢了又如何,孤就不信齐太子会善罢甘休。”
“父王是国君,一诺千金,怎么也能出尔反尔呢?”
萧檀卿说得极为小声,萧王听了却蓦然来火,奏折“啪”一声恶狠狠地扔在案桌:“温煜城就不是一国之君么!孤的长公主和亲过去,不到一年便毁约,孤出尔反尔又如何!”
声如咆哮,萧王怒涨红脸,两眼瞪起。萧檀卿噤若寒蝉,心里颇有微词,也不敢再开口顶撞他。
怀王真够可怜了,为了君儿远道而来,披荆斩棘,受了多少羞辱,多少的冷言冷语,好不容易在比武招亲胜出,可却输在乱世。因了两国敌对的关系,怎么也不招父王的待见。
父王以怀王手臂有伤,婚事硬是拖了半个月,对怀王更是避而不见。
萧檀卿不免为温世昭担忧,为了君儿远道而来还有齐太子,比武招亲齐太子大意输给温世昭,眼下对温世的恨意更浓,再这么下去,手段阴毒的齐太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再且,齐太子众目睽睽惨败给温世昭,输的就不只是比赛,输的是齐国的脸面。如此就已不是为一个女子这般简单,上升到两国的暗斗。
萧檀卿站在一旁不吭声,脑中却一片纷杂。他这才刚腹诽齐乾,讨人厌的臭猪就到了,吴参从殿外躬身进来:“王上,齐太子觐见。”
“怎么又来?”萧王语气明显的不耐烦,摆手:“宣。”
萧檀卿冷眼旁观齐乾进来。齐乾一改昨日的晦气,眉飞色舞,挺直腰板快步走到萧王座下,拱手道:“小侄今日前来,是要告诉王上一件大喜事,王上听了,一定会高兴。”
不是为了君儿来吵闹的,父子俩默契般对视一眼。萧王看着齐乾,捋了捋长须,勉强笑道:“究竟是什么大喜事,竟劳烦齐太子亲自前来。”
齐乾抬高下巴,一字一句地说道:“温太子已经死了。”
他话一出,萧王两眼瞪大,当即拍案而起:“此话当真?!”
齐乾眼底尽是阴毒之色,拱手应道:“自然是真的,温太子……”
话还未说完,吴参再次从殿外匆匆赶来,看都不看齐乾一眼,径直走到萧王耳边,轻语几句。
萧王面色倏地大变,此是已顾不得齐乾,携了萧太子离去,匆匆落下话:“孤有要事处理,齐太子先回去吧,至于温太子之事,日后再议。”
还有什么事竟比一国太子身死更重要,从华辰殿出来,齐乾低声骂了句这父子俩。林志见他出来,诧异问道:“太子殿下,事情成了么?”
“不急,明日再来。”齐乾说着又恶狠狠的咒骂几句。
想到不久之后,打温世昭一个措手不及,齐乾只觉无比的扬眉吐气,转头看了眼林志,狠声道:“记住,消息千万不许泄露出去。”
林志拱手应:“属下明白。”
一场阴谋悄然诞生,齐乾为自己的高见得意洋洋。温世昭在比武招亲赢了他又怎样,就让她出尽一时的风头,迟早他会狠狠的扳回一局。
到时萧公主花落谁家,还尚不可知。温世昭小小王爷不自量力,敢抢他看中的女子,死有余辜。
而远去的父子俩,心事重重,一脸凝重,快步向司天监走去。
在他们这些纷乱中,温怀王府依旧是一片祥和。
这座王府的主人,因了红衣女子的到来,正沉浸无尽的喜悦当中。
当日比武齐乾出暗招,在温世昭右手臂划了一刀,伤口从手肘到手腕之间,又长又深。虽只伤到皮肉,未及筋骨,温世昭也足足痛了几日,被伤当日,痛得连碗都端不起来。
幸好有灵丹妙药。这半个月,萧韶君担心她的伤势,趁宫里人不注意时常偷偷溜出宫,亲自给温世昭包扎换药。药是极好的药,温世昭又有深厚的武功底子,好得倒也是极快。
今日萧韶君出宫来,在王府的主院亭子里,帮温世昭换药,看着渐渐愈合的伤口,边擦药边道:“若再深一些,以后都不能再拿刀枪了,你这一身的武功,也就没地方施展。”
这药好是好,就是触及伤口,痛得伤口仿佛被重新扒开一样,温世昭咬牙隐忍痛楚,听她这么说,急忙回道:“你可别吓我啊,习武之人不能拿刀枪,那与废人有什么区别。”
“你也知道怕啊?”
“当然怕啊。”温世昭拍了拍胸口,长吁道:“差点就废了。”
“痛么?”
“不痛。”
倒抽冷气的声音。
紫红药水沾到伤口的时候,温世昭分明痛得眉头一皱,额头溢出些许冷汗,鼻尖也布满汗珠。
“忍着点。”
萧韶君好笑地看了看她,手里的动作放得越发轻柔。
“你轻点嘛!”
“好吧,我轻点。”
听着温世昭倒抽冷气的声音,萧韶君眉心蹙紧了些。这人因为她已经不止伤一次,胸口箭镞伤刚痊愈,手臂又伤着,她既心疼又颇为无奈。
到底是因她而伤的。萧韶君细心小心地涂抹完药水,用白纱包扎起来的时候,指腹不经意间触摸到温世昭手臂的肌肤,是细嫩滑柔的感觉。
萧韶君指尖顿了下,失神的看着这条从头划到尾的狰狞伤口。
察觉到萧韶君的异样,温世昭伸头过去,凑近她一些,抬手往她眼前挥了挥:“怎么了呢?”
“没什么。”萧韶君下意识回她一句,手中停顿的动作复又继续,极为小心包扎妥当,这才抬眼看她:“就算好了,可能也要留下疤痕。”
“没关系的,留疤就留疤吧,反正又不露出来。”温世昭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刚抬起左手,还没碰到右臂的衣衫,却被萧韶君挡了下。
“我来吧。”萧韶君边帮她放下折叠上去的衣袖,边嘱咐道:“这几日都不要沾水,沐浴尽量避免,也不许动武,按时换药,等再过些日子,伤口愈合可能会痒,你不要去挠。”
右手受伤放着不敢乱动,温世昭左手托腮,美滋滋的弯起眉眼,一眼不眨地看她,绽出嬉笑的神色:“韶君,真想现在就把你娶回去呢。”
迎上温世昭柔和的目光,萧韶君愣了愣,面颊悄然飘起一抹红晕,错开她的视线看向别处,低声道:“胡说什么,跟你说正事呢。”
“我才没有胡说,婚姻大事,也是正事啊!”
温世昭说得理直气壮,却见萧韶君的面颊越发绯红起来。
那凝脂般的肌肤透出粉红,竟连耳朵也蒙上一层淡淡的红色,佳人害羞也如此好看。温世昭心知萧韶君是脸皮薄的不好意思,了然一笑,也不再揪着这个令人羞涩的话题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