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他几步跨下德宣殿的台阶,指着朝臣的鼻子一个一个骂过去:“你们又没有死儿子,你们怎么能体会到孤的心情!太子妃嫁给太子,生就是太子的人,死也只能是太子的鬼!”
脚步停在孙邬身前,温煜城死死盯着他:“终身无所出的妃子,孤要她陪葬,孤的旨意就是律法!谁再敢为太子妃求情,那就一起去陪葬!”
朝臣们被骂一鼻子灰,面对歇斯底里的温煜城,皆是敢怒不敢言。
孙邬开口:“王上……”
“闭嘴!!”
一声爆喝,温煜城怒红两眼,抬起脚恶狠狠踹在孙邬的身上。
孙邬被他踹翻在地,双眼瞪得犹如铜铃般。旁边的朝臣深知孙邬的牛性脾气,赶紧去拉着孙邬,不让他再去冲撞已经没了理智的温煜城。
温煜城喘着粗气,转头瞪着带领大臣乱事的温玉祁,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她半响,拂袖而去:“此事已定,孤意已决,你们无需再求!”
烈日炎炎,温玉祁已经跪求数个时辰,额头磕破,膝盖跪麻,依然换不回父王的回心转意。
那张冶丽的面容,此时已被血色覆盖,额头模糊的血肉外翻,竟衬出几分阴森恐怖。她抬起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眼神透出一股绝望。
温煜城怒气冲冲,恨不得把身后这群朝臣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心底更是滋生黑暗的念头。
他痛失太子,便轻飘飘让他节哀顺变,若死得是他们自己的儿子呢,看他们如何节哀顺变!
这邪念越来越浓郁,盘恒在脑中迟迟不散。
温煜城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替太子妃求情的朝臣,深邃而失去清明的眼睛,尽是刺骨的寒冷。
朝臣被他这么一看,只觉浑身阴冷,忍不住打寒颤。
温煜城却并没有离开,他被突如其来的叶太医拦住去路:“王上,臣有急事要奏!”
温煜城冷笑:“急事?”
“回王上,臣今日去太子府为太子妃把脉,发现脉相有异,经太医院众多太医诊脉,确认是喜脉无疑,太子妃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你说的可是真的?!”
“臣不敢欺骗王上!”
丞相黄承德大喜,跪倒温煜城脚下:“王上,太子妃既已怀了太子的骨血,万万不可陪葬啊!”
太子妃未孕与怀孕,天翻地覆的差别,太子妃怀得是嫡亲长孙,若是生下男儿,必将是承袭太子之位。群臣挺直腰板,不顾身份冒死进谏。
毕竟是太子唯一的血脉,温煜城一口气生生噎在喉咙,喜从悲来,也无法反驳朝臣,转身冷硬落下话:“既然如此,那就生下孩子再说。”
————
夜色浓重,太子府。
太子妃被软禁在府,对今日之事并不怎么了解,只知道温玉祁为了救她,去跪求温王。为温太子陪葬,其实她觉得这就是她应得的报应。
不该得到的人,用尽手段也要去得到。而夹在她们中间,毫不知情的温太子是最无辜之人。
叶太医开下安神的方子,叫人熬了端来给太子妃服下,从太子妃的寝殿匆匆出来。夜色里他满头大汗,跪倒在漆黑的魅影旁边:“长公主,真要这么做么,臣万死也不敢……”
温玉祁打断他,声音清冽:“无路可走了,只能如此。”
“太子妃……”
“本宫会跟她解释。”
叶太医欲言又止,什么话也不必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任何肮脏的罪行,最终只能掩盖在这深夜里的叹息中。
眼前的女子坚强的令人心疼,也冷漠的令人可怕。
“叶太医,太子妃的事,本宫不想被第三个人知道。”
温玉祁淡淡地看他一眼,不待他应声,落下话转过身,步履沉重,向太子府最明亮的地方走去。
当这座用来新婚的寝殿,殿门被人推开,又被关上的时候,萧韵淑正好已经喝完安神的药。
听见声响,萧韵淑蹙起眉心,放下药碗,刚站起身,就看到熟悉的身姿向她走来。萧韵淑愣在原地,旋即快步迎过去,轻唤她:“阿祁?”
“嗯。”温玉祁应声。
随着她走近前来,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却见她额间皮烂猩红,额角一条口子划到眼边。
萧韵淑倒吸口凉气,微微睁大了眼睛,几步过去,牵住她的手,急声道:“阿祁,你怎么伤着这样,是不是他们为难你了,你不要……”
“我没事。”温玉祁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扫到桌边空空的碗,盯着来看,竟失了下神。
“怎么会没事呢,阿祁,你看你都伤成这样,都是为了我对不对?为了我去求父王对不对?”
萧韵淑鼻尖泛酸,看着温玉祁额头的伤势,眼眶渐渐泛起红。她抬起手,想去碰碰温玉祁的额头。温玉祁侧头避开了,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阿祁……”
“过来。”
温玉祁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平静的让萧韵淑心头不安,由着温玉祁牵着她进内室,到床边坐下。
看着温玉祁清淡的目光,萧韵淑呼吸急促起来,她紧紧拽住温玉祁的袖口,急道:“阿祁,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怀孕,我没有跟太子……”
柔软的唇贴过来,将萧韵淑的余音堵在唇齿间。
她不解温玉祁主动的意思,太子刚薨,温玉祁看上去不悲不喜,表面安静如常,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可如此反常一定是有事瞒着她。
缠绵辗转间,由不得萧韵淑想别的,也没机会开口问她。温玉祁吻得缱绻绵长,缠在一处的软舌,竟有淡淡的苦味在两个人的舌尖化开。
越吻越深,萧韵淑却感觉不到温玉祁身上的热度,圈在她脖颈的双手好似没了力气,怎么也圈不住她,熟悉的身子覆上来,她被压入床褥。
伴着香气怡人的幽香,炙热的吻落在耳边,落在脸颊。萧韵淑只觉浑身无力,无法回应她,双手从她脖颈跌落,含糊的吟声从喉咙溢出。
情深关头,温玉祁却突然停了动作。萧韵淑迷瞪着看她,试着提起手来,却惊觉四肢无力。萧韵淑为这异样感到惊慌,在温玉祁身下挣扎扭动着,痛苦地唤道:“阿祁……”
温玉祁深深地伏在她的颈边,眼中含泪,声音低哑轻颤着:“父王下令要你为承昭陪葬,我让叶太医骗了父王,只有你怀了承昭的孩子,父王才会放过你,你明白么?”
萧韵淑挣扎的身子一僵,面色迅速苍白起来,眼神发直,直直地盯着床顶:“你什么意思……”
“谎言迟早会被拆穿,你必须有身孕,才能躲过这一劫。”
温玉祁眼中的泪再忍不住,落进萧韵淑的脖颈深处。而肌肤传来冰凉刺骨的寒意,袭入心底,萧韵淑浑身发颤,好似被坠落了万年深潭。
身前的温暖不再是温暖,这个狠心绝情的女子,竟要把她推进万丈深渊。不知从何来的力气,萧韵淑紧紧攥住温玉祁背部的衣衫,眼泪夺眶而出,声嘶力竭:“阿祁,我不要孩子,我宁愿陪葬!我宁愿陪葬!”
温玉祁颤了唇角,抬头去吻她的眼角,吻去她面颊的眼泪,双指却点了萧韵淑的哑穴,在她耳边轻语:“淑儿,不要怕,我会在你身边。”
温柔的声音犹如地狱而来,萧韵淑浑身颤得厉害。她睁大双眼,眼泪源源不断滚落下来,伸手去拽她,可来不及了,指尖只拂过她的裙角。
宛若桃花般的面容,绽放凄美而绝望的神色。浑身霎时被周围的冰冷包裹,再没了熟悉的气息。
萧韵淑艰难地转头去看她,两行清泪划过眼角,软绵绵的四肢提不起一丝力气。她努力向她伸出手,眸中哀求,断断续续地唤她:“阿……阿祁……不要……求你……”
第49章 晋江独家首发26
伫立床边的温玉祁, 听着躺在床榻不能动弹的萧韵淑求她的痛吟, 双眼发怔地看着向她伸出满是期盼的手, 心尖的痛楚, 狠狠揪成一团。
“阿祁,求你……求你啊……不要……不要扔下我……”
面对字字恳切哀求的萧韵淑, 不知此时的温玉祁,可有想起多年前对女子许下的承诺。
初夜缠绵, 情窦初开的女子放下一切, 毫不保留的付出。得到的是把她压在身下人的深情言语:“淑儿, 你把自己交给我,以后就是我的人, 我会护你一生, 我们携手到老。”
她信誓旦旦地说,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后来,又是谁狠心绝情的不告而别, 弃她而去。
温长公主,你欠的诺, 你对天发的誓, 都忘了么?
昔日给过的幸福, 带来的欢声笑语,又如何抵得过此时传来的一声声绝望的哀泣:“阿祁……”
恍然之间,她缓缓地抬起手,半空中两手相碰那一刹,温玉祁指尖猛地抖动, 极快收回手迅速背过身,只留给萧韵淑一个决然的背影。
那手从空中坠落在榻沿,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去看她,连绝望的滋味也没有力气品尝。萧韵淑闭了双眼,摇摇欲坠的眼泪再次滚落。
四年犹如春闺梦一场,一腔痴情也换不来一颗强求的痴心。萧韵淑凄然地弯起唇角。她是萧国长公主,只因不经意倾了心,便要被挚爱入骨的女子送给别人承受凌迟般的羞辱。
而远去的温玉祁,踏在汉白玉铺成的地板,脚步沉重凌乱,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内室屏风旁脚步停下,温玉祁回头望了她一眼,可床帘遮了大半,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有一缕胜雪的白衫露出来以及压抑隐忍的抽泣。
狠了狠心,温玉祁越走越快,打开殿门却被跪在槛边的黑影挡住。她眉眼冷凝,紧紧地盯着他,声嘶问道:“叶太医这是何意?”
叶太医叩首:“长公主,刚传来的消息,王上明日御驾亲征。”
温玉祁一愣,摇晃几下身子靠在殿门,抿紧唇角并不言语。
“长公主,臣以为,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叶太医低着头,额头尽是冷汗,“太子妃的清白,臣是万万不敢玷污的,请长公主三思。”
“还有回转的余地?”
温玉祁声音虚空,像是在问他,更像是在问自己。
可惜晚了,没有回转的余地,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伤害一旦形成,落在心里,再也无法抹去的。
“王上出征,至少一年半载,在此期间,长公主另想它法也可,太子妃身份尊贵,实在不可用太子妃的清白开玩笑,臣也没有这么胆子。”
叶太医深伏在地上:“长公主若是执意如此,那便当臣失诺,长公主要杀臣,臣也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