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夜色中,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的周身,明明是耀眼璀璨的,却笼罩一层浓郁的落寂与苍凉。
内心再强大之人,到底也是一介女子,也有脆弱的时候。萧韵淑痛恨温玉祁的背叛和算计,可看到她如此伤痛难过,一颗心也跟着狠狠揪了起来,难以抑制向她迈去了两腿。
忽然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温玉祁以为是守在此处的侍女,下意识擦干净眼泪,起身抬头那一刹,那张宛若桃花般的面容倏地撞进眼底,作势要起来的身子瞬间僵在原地。
萧韵淑步步而来,最终停在温玉祁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无言的对望间,爱恨尽在其中。
“淑儿。”
声哽难咽,温玉祁泛红的眼眶强忍泪水,颤着声音唤她一声。
萧韵淑不言不语,却抬起双手抚上温玉祁的脸颊,轻轻拭去两行未干的泪痕,两手揽住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温柔的拥进自己柔软的腹部。
无助迷茫的温玉祁好似寻到了避风的归宿,抱紧萧韵淑的腰身,酸胀的眼眶藏在胜雪的衣衫中,片刻的无声过后,腹中的白衫尽被湿润。
萧韵淑摩挲着温玉祁的发间,轻柔的动作好似摈弃了恨意,而温玉祁的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埋在萧韵淑腹部的面容,眼泪滚滚而落。
“淑儿,你会原谅我么?”
听到温玉祁哽咽的声音,萧韵淑沉默许久:“我不会原谅你,同时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己。”
“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你恨我怨我,我都无话可说。”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温玉祁在萧韵淑无言的安抚下平复了情绪,双手却收拢拥紧,不肯松开她的腰身。脸颊埋进萧韵淑那温软的小腹,恨不得嵌入她的骨血。
谁不贪恋世间的温暖,温玉祁贪恋萧韵淑带给她的温暖,可内心的罪恶与愧疚无时不刻在煎熬着她,让她不得不敛起流露出来的脆弱悲痛。
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温玉祁逼迫自己松开手。松开手那一刹她竟感觉到萧韵淑娇弱身子的轻颤,不敢抬头看她,站起身落下话:“淑儿,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萧韵淑自嘲:“我以为,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需要我在身边。”
“你……你不是恨我么?”
“那又如何。”萧韵淑圈住温玉祁的脖颈,吻了吻她的唇边,舌尖泛开的竟是苦涩的味道。
“爱也爱了,恨也恨了,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我自己,却还想与你在一起,无论是带着爱也好,含恨也罢,只想与你在一起。”
理智差些被这番话抹掉,温玉祁咬紧下唇,并没有伸手去拥抱她,而是提出严峻的话题:“你假怀孕的事瞒不住了,我必须尽快解决。”
“你想怎么解决?”
“过些日子,我找机会对外宣称小产,等殉葬风波过去,便没人再关注此事。”温玉祁咬牙侧过头,避开了萧韵淑贴过来的脸,带着些许的心虚低声道:“我派人送你回萧国。”
“回萧国?”萧韵淑一愣,看着温玉祁躲闪的目光,心头泛起难忍的怒气,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拉近眼前怒瞪,喝道:“你再说一遍!”
“你必须回萧国。”
“笑话,本宫嫁入温国,成了你温家的人,你凭什么遣返本宫!”
“你必须回萧国!”
萧韵淑怒极反笑,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愤怒道:“这就是你要与我商量的事,你态度这般坚决,已经替我铺好路,我还有拒绝的余地么?!”
“淑儿,你听我说。”温玉祁慌忙去拥抱激动不已的萧韵淑。
“说什么,除了推开我,你还想解释什么?!”萧韵淑怎肯听,放下了一切,又是爱而不得。
温玉祁双眼泛红,用力抱紧了萧韵淑,不允许她挣脱束缚,任由她宣泄愤怒,在怀里撕咬拉扯着自己,嘶声颤道:“四皇弟不醒,无人统领十万温左军,我必须披甲出战!”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大仇未报,岂能容我们儿女情长!我不在宫中,无人护你周全,何况战场刀剑无眼!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说到最后,几乎嘶吼出声。温玉祁涨红了双颊,急促的喘息着,她感觉怀中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却有一串串冰凉的眼泪掉落进衣领深处。
后背衣衫被两手揪起,脖颈骤然一痛,怀中的萧韵淑好似用尽力气来咬她,温玉祁痛得闷哼,隐忍不掉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从眼眶涌出。
狠狠咬下去,直到破皮牙齿陷入血肉,萧韵淑的舌尖尝到了腥甜,这才松了口,耳边又传来温玉祁无情的声音:“萧国送来诏书请你回国,等你回到萧国,你还是萧国长公主。”
温玉祁仿佛感觉不到痛,将萧韵淑从怀里拉出来,四目相望,她看到了她眼中的爱与恨,也看见残留她嘴唇的鲜血竟衬得红唇越发润泽。
挂在眼睫的晶莹眼泪欲坠,温玉祁倾身疼惜地吻去,鼻息缠绵,双唇紧贴,探出去的舌尖勾勒着红唇,轻轻舔去那些血泽,恢复它的娇艳。
似乎预料到萧韵淑的反应,萧韵淑推开她的时候,温玉祁再次一把抱紧她不放手。萧韵淑不会武功,自然挣脱不开温玉祁有力的拥抱。
“你怎么这么自私,你不要我就不要我,你去打仗我不拦着你,可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
“凭什么?!你说啊!”
“又装哑巴是不是?!”
温玉祁硬起心肠,听着怀中女子歇斯底里的怒吼,哽咽几下,低头吻她的耳边轻语道:“下辈子不要这么辛苦的来找我了,换我来找你。今生我负你,欠你的来生一定奉还。”
第60章 晋江独家首发37
前世今生, 今生来世, 怎知欠下了多少情债, 又拿什么去还呢?
今夜的不欢而散, 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多情人总被世间无情所伤,多少颗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心, 痛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能默默忍受。
点将台一事, 过去三个月。
自从温世昭被人救走, 萧王心头的不安就未曾散去, 随着温国的消息一个个传来,日日的心惊胆战渐渐淡了, 只因温世昭依旧陷入昏迷。
华辰殿, 萧王与萧檀卿商讨齐太子的归国安排,近日齐太子越发耐不住冲动的性子,急迫归国的同时, 软磨硬泡要萧王下嫁六公主给他。
温世昭狼狈而逃,是死是活是个迷, 颁给温世昭的赐婚诏书基本上形同作废。萧王思来想去, 仍旧不愿宠爱的六公主下嫁千里外的齐国。
几次三番, 齐太子察觉出萧王拖延的意图,怎样的威逼利诱,萧王总有办法掩过去。眼看着齐温边境一场大战爆发,齐太子必须回国,忍无可忍之下放出狠话, 逼萧王就范。
三国即将战乱,萧齐明面上是友好盟国团结一致共同抵抗温国,温国折去温王父子,温世昭半死不活,缺少英明神武的统治,温国犹如扶不上的烂泥,三国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机会如此难得,温国的大片领土就成了萧齐的香饽饽。到了眼下这个关键时刻,齐太子的暴跳如雷,任何逼迫,对萧王而言,再没了威胁。
为了应付齐太子的胡搅蛮缠,打发他回齐国,萧王最后决定,六公主的婚事,由她亲自择选驸马,倘若六公主同意下嫁,那么婚事将成。
暂时放下六公主的婚事,萧家父子开始部署萧温边境的大军。
萧温边境的乌塞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根本不适合大军作战,再加上温国派遣一位着实厉害的孙将军守城,以至于这三个月,萧境大军屡次试探攻打乌塞城,皆是一败再败。
半个时辰后,一切谋划妥当,萧王神情松了松,懈下紧绷的思绪,问道:“君儿的病好些了么?”
萧檀卿低声应道:“儿臣昨日去看过了,气色恢复许多。”
“这也太不像话,让她嫁人,一病竟三个月不起。”
“父王,君儿还小。”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儿臣不敢。”
萧王板起脸:“别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君儿是不是喜欢温世昭?”
“即便是喜欢,先不说父王同不同意,就算父王隆恩,君儿也已经废掉温世昭的手脚,她们今生再不可能了。”萧檀卿的神色颇为无奈。
“你们兄妹性子一样,都是这般心慈手软!温世昭不死,迟早会卷土重来,庆幸她还未苏醒!否则你们兄妹一时的心软,酿成大祸!”
“孤与你们说过,乱世的情就是一把双刃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温世昭性命未除,就是萧国的心腹大患,萧王对此事耿耿于怀,看着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得瞪起两眼,免不了又是一番斥责。
萧檀卿哑口无言,低着头不敢出声顶撞身子骨渐弱的父王。
父王为了江山社稷,什么都可以牺牲。无论是他即将迎娶齐国五公主为太子妃,还是君儿亲自狠心的废掉喜欢之人的手脚。他与君儿在父王眼里,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他对君儿一直心怀愧疚的,君儿的为难,并不亚于世间任何痛苦。
家国亲情与感情的两难,真到选择的时候,无论舍弃哪一方都是割肉般的痛楚。而君儿的选择,只因她姓萧,她没有选择,也无法选择。
再且,温世昭没了手脚,还怎得卷土重来?昏迷三个月不醒,伤到这般程度,还能再醒来么?
不知家国纷乱,温世昭若一直沉睡下去,连家国灭了也不知。
萧檀卿不敢在父王面前表露出些许的感叹不忍,只能在心里默默思忖着,生怕再惹来一顿臭骂。
“这孩子也是个倔脾气的,再过几个月就十九了,难不成她也要学她的长姐,年芳二十还不肯嫁人!你是君儿的王兄,你去劝劝她!”
萧檀卿苦笑:“儿臣尽力。”
又不是没有劝过,君儿还未陪送长姐和亲,他就时常举例萧城的好儿郎,那时君儿便谁也看不上眼,如今的芳心更是许在千里外那人身上,怎样苦口婆心的相劝也是没用的。
像她们生在皇家,生在三国乱世又生在天生的敌对位置,纵然再多的情也难终成眷属。
缘分的事谁又说得清?
那日,萧韶君从萧城外回来,大病一场,久治不愈,心已灰冷卧床三月不起。心病还须心药医,心结从此落下,便成一道无法磨灭的惊魂。
以生病之由关闭凤君宫的门,不见任何人,反倒落得个清净。萧韶君闲暇时,常常会逛去宫里很是偏僻的地方,去那些她从来不去的角落。
她就站在一堵墙旁边,一袭红裙负手而立,目光凝视。仿佛在墙头可以看到什么,也或许是期待梦中的青衫公子跳上墙来,弯起眉眼柔和地望着她笑,所以总会盯着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