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八月底。
十几支叛军与齐军激烈交战,叛军与齐军皆损失惨重,而叛军却越战越勇,他们恨不得冲进都城齐宫抓到残暴的齐王扒皮抽筋。
以武力镇压不住各地叛军,齐乾开始慌了,急忙向萧国求救。当他得知萧军被叛军阻挡在外,气得摔了满殿的奇珍异宝,又不顾群臣劝谏,亲自领兵御驾亲征,镇压各地叛军。
齐乾治国不行,行军打仗倒有些本事。他率领王城十万精锐,迅速赶到最北部平息战乱。大多数叛军无组织无军纪,遇到训练有素的齐军,乌合之众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齐国最主要的兵力,齐乾早已派往温齐边境,他害怕温世昭趁他平战乱之际,派大军趁机偷袭。
九月中旬。
中秋休沐日,温国的群臣却没得停歇,齐聚德政殿唇枪舌战。
时隔四月,边城再次请战,群臣此次一条心,无人反对。
宋丞相挺直腰板道:“王上,时机成熟,可以一战。”
孙毅热血沸腾:“王上!”
“传令左振良。”温世昭扫视站在阶下的众臣,转着玉扳指,冷冷吐出一个字,“战。”
为了这一刻,他们忍了数年,德政殿霎时欢呼万岁笑声不止。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进温宫。这时传令官急匆匆闯进德政殿,给温世昭递了封来自乌塞城的密信。
温世昭看了之后,脸色倏变,迅速退了朝。
而驶进温宫的马车,赵副将悠哉翘着二郎腿,斜睨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的年轻男子,啧道:“为了你大将军废了多大的劲,损失多少弟兄还把黑江城给丢了。你说说,就你这条命背了多少条命?亏心不?”
“啊?亏心不!”赵副将手指恶狠狠戳在萧檀卿胸口,“没想到你也有这一日吧?”
萧檀卿怒瞪红了两眼,拼命挣扎手脚的绳子。赵副将欺上前,掌心拍了拍萧檀卿的脸,狠声道:“欺辱温王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日,天道好轮回晓得不?”
千里之路同坐马车,赵副将对萧檀卿用言语日日羞辱,要不是大将军有言在先,在路上不许动手,他早把这位傲气的萧王折磨得没脾气。
一国之主成了敌军俘虏,成了阶下囚,实乃奇耻大辱!萧檀卿咬牙切齿,悔恨没有听林英恒的劝告,穷寇莫追!那日一举夺下黑江城,他趁胜追击,却不料正中孙邬的圈套!
赵副将嫌弃萧檀卿的眼睛瞪得太难看,手掌用力击在他的后颈。萧檀卿两眼一抹黑,昏死过去。
马车悄然驶进一处地方,也不知颠簸多久才停下。萧檀卿头晕脑胀浑浑噩噩的,想睁开眼又睁不开,感觉被人扒拉下来拖拽着,迷糊中好像听到了极为耳熟又陌生的声音。
“叫醒他。”
得到旨意,赵副将端起一碗冷水扑向萧檀卿脸上。
冰凉刺骨的水令萧檀卿的意识清醒几分,他浑身猛地一颤,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两眼勉强睁开一些却被突然的光明刺激下意识紧闭,反复适应之后,这才睁开了两眼。
一辆轮椅伫立他身前,坐在轮椅之人,龙袍白发。萧檀卿死死盯着这张令他夜夜噩梦连连的脸,勃然变色失声叫道:“温世昭?!”
温世昭转着玉扳指,笑吟吟打招呼:“萧兄,别来无恙。”
第70章 晋江独家首发47
语气平和, 眉开眼笑, 好像真的只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那般亲切。
这千里之路走来, 萧檀卿想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他以为温世昭遭受如此大难, 必定怨气冲天,对他充满仇恨。他想错了, 眼前的温世昭,无论是神态还是言语, 异常平静。
这样的温世昭, 不动声色, 可掬的笑容带着淡漠与疏离,恍若真似当年那位初来萧国的怀王。
见她这般轻松的模样, 萧檀卿反倒是松口气, 阴沉着脸,冷硬道:“你我生死宿敌,不必客套。如今我落在你手里, 你究竟想怎么样?”
“萧兄远道而来即是客。”温世昭挥手示意,“松绑。”
“喏!”赵副将应声。
他大步走到萧檀卿身后, 麻利地解开捆绑手脚的绳子。没了束缚, 萧檀卿刚站起来, 霎时被赵副将一把摁住肩膀,按回石凳上坐着。
赵副将瞪起眼,喝道:“你想干什么,老实点!”
萧檀卿冷视轮椅之人:“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让萧兄见笑了。”温世昭不冷不淡,挥手示意赵副将站在一旁。
捆绑数日, 萧檀卿只觉浑身酸痛不已,想起身舒张僵硬的筋骨,在温世昭面前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即便落魄成了敌军的阶下囚,他背脊挺直坐在石凳,端出君王气势,两眼冷冷盯着温世昭,等着她主动开口。
温世昭并不看他,推动轮椅来到石桌旁,边斟茶边道:“萧兄方才也说了,你我生死宿敌不必客套,那些叙旧无聊的话,我也不说了。”
“无需多言。”萧檀卿道,“要杀要剐,痛快点吧!”
“你放心,我不杀你。”
听了这话,萧檀卿一口气提在喉咙,反而心惊胆寒。他根本不相信温世昭会不杀他,莫非萧国那些不堪狼狈的过去一笔勾销?绝不可能!
他是萧国之王,也是害温世昭残腿的真凶,萧檀卿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警惕地盯着温世昭的一举一动,可她神色从容,慢条斯理地往茶盏斟茶,脸上不见一丝玩笑。
仿佛知道萧檀卿心中所想,温世昭放下茶盏,推到萧檀卿身前,和煦地笑了笑:“别紧张,也许我们可以暂时抛弃身份,喝几杯茶。”
“你到底想怎样?”萧檀卿举起茶盏一口喝完,重重掷回石桌。
“噼啪”一声,陶瓷烧制的茶盏在萧檀卿手里四分五裂。温世昭越是平静,萧檀卿越猜不透她的心思,此时联想到司天监监正之言,一股深深的恐惧萦绕在心头,无法抹去。
“萧兄,在萧国的时候你不是想与我真心交个朋友么?怎么才两年不见性子倒是变了不少。现在我给你机会,不如你就留在温国,委屈你今生今世与我作伴,如何?”
随着温世昭这番话说来,萧檀卿差些未沉住气,他咬紧牙,两手握紧成拳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意思很明显,温世昭想把他困在温国!
“萧兄,这不正好圆了你当年的梦么?”温世昭习惯转动玉扳指,对上他愤怒的眼睛,勾起的眉梢唇角仿佛在笑,又仿佛在讥讽嘲笑。
到底是为王者,萧檀卿迅速沉住被温世昭轻而易举挑起的怒火,扫开石桌的陶瓷碎片,冷静道:“我们可以来交换,你想要什么?城池?金银财宝?还是粮食马匹?”
“互换这倒是个好法子,可你说的这些,正好,我不缺。”
温世昭意气自若,好整以暇地斜靠在软扶,姿势悠然,而垂落胸前的几缕银发随风扬起,她的面容微微笑起来,竟衬出几分邪气。
眼前坐在轮椅之人,并不是曾经那位好说话的怀王。萧檀卿额头渐渐溢出冷汗,他紧紧盯着她:“割让十座城池给你,放我走。”
温世昭挑眉:“十座城池?”
“你嫌少?!”
“这倒不是。”温世昭两手推动轮椅,辗过汉白玉的地面,不急不慢步步紧逼萧檀卿,冷笑问道:“一国之主,难道只值十座城池?”
明明是残了腿,毫无抵抗,当温世昭的轮椅越靠越近,萧檀卿浑身瞬间紧绷起来。轮椅比石凳高,相比之下,萧檀卿矮了温世昭一截,她居高临下睨视他,眼中一片虚无。
萧檀卿武功虽然不精深,但他与温世昭如此近的距离,如果突然偷袭刺杀的话,一定可以成功。
温世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淡淡的目光凌人至寒,好似看穿熟知一切动机。萧檀卿与她对视一眼,极快地转移视线,他坐立不安,又觉着被温世昭盯着无法甚至不敢动弹,两手紧攥衣袖微颤着,后背冷汗淋淋。
“萧兄,你说说,你的臣子愿意割让半壁江山赎回俘虏之君,还是另拥新王呢?”温世昭淡然一笑,眉宇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君威,霸性而汹汹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萧檀卿身子抖了抖,两眼死死瞪着温世昭,仿佛失去言语表达,一时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别紧张,我不会杀你。”温世昭唇边一笑,敛起威严恐吓,抬手拍了拍萧檀卿的肩膀。
推动轮椅,温世昭回到原位,悠然自在地端起茶盏喝起茶来。她并不心急,边喝边看着萧檀卿,欣赏他面部多变且极其精彩的表情。
如果温世昭真的以他为要挟,向萧国索取半边江山,萧国群臣绝不可能答应如此过分的要求。
俘虏之君成了弃子,萧国群臣一定会重新拥立新王。
温世昭的话,击中要害。萧檀卿越想越心悸,脸色渐渐苍白起来,他不能被温世昭牵着鼻子走。
萧国江山与个人安危,孰轻孰重萧檀卿岂会不知,他站起身,凛然冷喝道:“别废话了,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要杀要剐给我一个痛快!”
“我说了我不杀你。”
“怎么可能?!”
“冤有头债有主。”温世昭摇摇头,弯起眉眼,指了指双腿,“你应该明白我想要什么。”
“你……你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温世昭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要她。”
萧檀卿骤然睁大两眼,憋住的气迅速涨红脸,他歇斯底里怒吼:“不可能!你做梦!她不会来的!”
赵副将见他情绪失控,深怕他冲上去伤害温世昭,几步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萧檀卿奋力挣扎无用,赵副将力大无穷,两臂犹如重山,牢牢把他按在石凳不允许再起身。
“用你来换一个女子而已,萧国会换的。毕竟你是萧王,而她只是一个公主,这桩生意很值。”
“冤有头债有主,是我逼君儿废你的手脚,你有什么尽管冲我来,君儿是无辜的!你放过她!”
萧檀卿终于明白温世昭最终的目的,什么狗屁城池江山都是假的,她果然还是记恨当年之事!君儿若是落在温世昭手里,还有何活路!
“兄妹情深,令人感动,只可惜我对你没兴趣。”温世昭啧道:“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她不是你的东西!”
“可我明明记得,你父王曾经颁下赐婚诏书,将六公主下嫁给我。君无戏言岂能反悔?六公主是温国未来的王后,怎能还留在萧国呢?”
“温世昭,你卑鄙无耻!”
“卑鄙无耻的是你们吧。”温世昭冷笑,“她断我双脚,害我终身残废,你以为我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