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萧檀卿急促喘息,怒声道:“是我让她废你双脚,我才是害你终身残废的人,不关她的事!她为了救你才废你双脚,更为了你至今未嫁!”
“为了救我?”温世昭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两手撑在软扶笑得弯下腰。好不容易止住笑,她抹去笑出来的眼泪:“你以为孤会信?”
萧檀卿怒吼:“情势所逼,她只能这么做!你明白么?!”
“孤如今不需要明白。”温世昭冷若冰霜,睨视萧檀卿,边转动轮椅向后退边道:“赵副将,把萧王请进天牢,你亲自守在天牢好生照顾着,不许任何人探视,尤其是太子妃。”
赵副将道:“遵旨!”
“温世昭,卑鄙无耻之徒!害你的人是我!你冲我来啊!伤害无辜算什么男人,温世昭!!”
萧檀卿挣扎的厉害,好几人按手按脚才牵制住。赵副将嫌弃萧檀卿叫得难听,扬手又是一掌用力击在萧檀卿的后颈,嘈杂尖声彻底消失。
远去的温世昭,自己推动轮椅辗回德宣殿。而对于萧檀卿之言,温世昭听了唇边勾起一抹讥笑。
她不无辜。她也不是男人。
本来此事严守秘密,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温世昭也没觉着能保密多久,这没过几日,萧王被俘虏回宫的消息传出去,掀起哗然大波。
群臣沸腾城中百姓津津乐道,一国之主成俘虏,说出去脸上有光!就在众人以为他们的王上借此机会,扒萧国一层皮下来的时候,王上却什么也没要,只要萧国一位公主。
萧国之王只换萧公主,这不是开玩笑么!群臣痛心疾首,马不停蹄纷纷跑进宫来劝王上,谁知王上置若罔闻,三言两语打发他们出宫。
宋丞相耿直,这么好的机会被王上浪费,他忍不下去啊,天天跑来德宣殿拼命的劝谏温世昭。温世昭烦不甚烦,为此好几次大发雷霆。
宋丞相见她生气了,于是闭了嘴巴准备停歇几日,想着不生气了再继续劝谏,后来听孙毅一番话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王上多年不立后纳妃的原因,就在这位六公主身上。
这日再次被温世昭轰出德宣殿的宋丞相,揪着孙毅的衣袖,泪眼巴巴仰天长叹:“红颜祸水。”
孙毅没好气道:“王上不贪恋女色你急,王上贪恋女色你也急,你就不能歇会?顺顺王上的心意?别老是跟王上对着干,小心革你的职!”
“为人臣子,死不足惜!”
“行啊,那你去死吧。”孙毅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走。要不是宋丞相跑来孙府死活拉着他一起进宫,他才不去拔王上的虎须还挨顿骂呢。
吵归吵闹归闹,该处理的政务不可荒废。德宣殿,温世昭手擎朱笔专心批阅奏折,陈桐祥来到她案桌前轻声道:“王上,太子妃求见。”
温世昭头也不抬:“不见。”
陈桐祥为难道:“王上,太子妃在殿外已经候了一个时辰。”
“那就让她回去。”
“王上……真不见么?”
温世昭抬头睨他:“小祥子,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敢怀疑孤的话?”
“奴婢不敢!”
“你出去告诉太子妃,既然是温家人,就别胳膊肘往外拐。”
“奴婢这就去!”
德宣殿重新陷入沉静,温世昭专心致志处理国家大事。
时辰流逝,温世昭搁下朱笔,放下最后一本奏折,扬手甩了甩酸痛的右手,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到案桌旁一抹明黄之物,又是那块手帕。
温世昭随手拾起来放入怀中,拉过轮椅坐上去,推到天下舆图旁,目光扫视整个版图。她皱起眉头,用手指在图中推演着北伐的路线。
九月底正式北伐,二十万温左军从边城出发直奔齐国王城。
然而这条北伐之路并不顺利,需要攻下层层关隘以及座座城池。温左军必须占据齐国南北九郡,利用四通八达的运河北进南下,逐渐攻破。以至齐国不是一年半载可以灭掉。
齐乾虽治国无能,但率兵抵抗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阻碍。
两年多的蛰伏待机,温世昭并不心急一时。她要让齐乾亲眼看着,齐国领土是怎样慢慢被吞噬,慢慢归拢成温国的版图,最后让他成为亡国之君,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与此同时,一封来自温国的特殊诏书送至萧国群臣面前。萧太王这日恰好苏醒过来,觉着儿子不在自己身子骨还健朗,亲自坐了一日朝。
阴差阳错可想而知,萧太王看完了这封温王亲笔写的诏书,御驾亲征的王上被虏至温宫成了温国的俘虏,气得当场吐血不止,晕厥过去。
经由太医们及时的救治,虽捡回一条命也只剩最后一口气。
兹事体大,诏书内容字字句句意指六公主,群臣不敢耽误拿着诏书极快来到凤君宫找到萧韶君。
萧韶君捧着温世昭的诏书,一个字不敢落下尽收眼底。温世昭语气很和善也很恳切。她竟以当年比武招亲胜出而赐婚之由,以此交换。
萧韶君心头百般滋味,看着跪在地上的群臣,神色不明一语不发。群臣苦苦哀求她,甚至跪求她去温国救王兄,让她去温国换回王兄。
事到如今,她又是别无选择。那人终究还是寻来了。可当这一日真的到来,心尖怎会揪着痛?
第71章 晋江独家首发48
萧韶君来到萧太王的寝宫, 太医们站在床榻边垂头丧气。深受刺激的萧太王面无血色, 直挺挺躺着, 出气多进气少, 已是弥留之际。
“父王身子如何?”萧韶君询问情况,太医们低着头不敢吭声。
经此致命打击, 本就重病缠身的父王如何承受?萧韶君半跪床边,亲自为萧太王把脉, 只是手指还未来得及碰到萧太王的腕间, 萧太王浑身剧烈一颤, 反手紧紧攥住她的手。
“父王?”萧韶君泪如雨下,指尖收拢握紧那只枯瘦的手。
萧太王神智模糊不清, 两眼睁开直直看着她, 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反反复复念道:“君儿……”
仅是这两个字,好似包含千言万语。至亲血脉, 血浓于水,萧韶君怎会不明白萧太王的意思, 她咬着下唇极力控制差些崩塌的情绪,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父王, 我去。”
除了去,别无选择。
这一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今后难回故土,生死相隔亦不相见。萧太王听见了,别过脸不去看她, 那只手却用力抓着她,眼角悄然落下几滴眼泪,闭上眼睛陷入无边黑暗。
萧太王勉强撑了口气未断,这口气也许能够等到萧檀卿归来,也许等不到,下一刻就断绝了。
这几日,萧韶君守在萧太王床边寸步不离,尽女儿微薄的孝道。
萧太王病入长久昏迷,再未苏醒过来。萧太后深知丈夫不久逝世,病来如山倒,可那封诏书给的时间不多了,不想女儿担心便隐瞒病情。
临行前,萧韶君三跪九叩,拜别父王,辞别母后。回到凤君宫,却被萧钦渊缠着身:“姑姑别走,渊儿今后都听姑姑的话,姑姑不要走嘛。”
“渊儿听话。”萧韶君抱着他坐在亭子里,“姑姑去找一个人。”
萧钦渊不依,搂着萧韶君的脖颈不肯松手:“姑姑去找父王嘛,大家都说姑姑去找父王,可是父王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要姑姑去找呢?”
萧韶君道:“因为你父王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姑姑要去找他。”
“叫别人去嘛,姑姑不要走。”
“那这样吧。”萧韶君抱他坐在石桌,从衣袖擎出玉笛,放软语气哄着他,“姑姑吹笛子给你听,你就乖乖等着父王回来,好不好?”
“吹笛子啊。”萧钦渊咬着小指头,亮晶晶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萧韶君手里的玉笛。他皱起小眉头,像是在思考姑姑的话,到底孩子天性使然,小脸展开单纯天真的笑容。
“好,渊儿等姑姑回来~”
“真乖。”萧韶君摸了摸萧钦渊圆滚滚的小脑袋。
她一袭红裙,伫立亭中,唇边横放一柄玉笛。这应该是留在萧国的最后一曲凤求凰。坐在石桌的小小听客听得认真,萧韶君也吹得认真。
曲尽落音,阿属走近前来,轻声道:“公主,咱们该走了。”
“嗯,走吧。”
嬷嬷上前抱起萧钦渊,萧钦渊看着姑姑远去,小嘴巴越来越瘪,突然就放声哭闹起来,在嬷嬷怀里拳打脚踢,嘴里一直哭着喊着姑姑,可往常最宠爱他的姑姑,头也没有回。
凤君宫外,跪了一地的群臣,他们恭恭敬敬俯首在地。萧韶君缓步出来,目光清淡如水,一言不发,攀上马车,踏上前往温国的路途。
马车内,萧韶君左手捧着一柄玉笛,右手一把玉柄折扇。她转头望向卷起的车帘之外,红墙黄瓦入眼,闪过座座鳞次栉比的宫殿,路边的一草一木,熟悉的园子,陌生的拐角,望去的眼神都含着无尽留恋不舍。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离开萧城进入当年那人离去的路,萧韶君叫停马车,独自骑马来到荒芜一人之地,经过岁月侵蚀,此处变化太大。
她依稀辨认出,那人就是在这里遭受背叛,承受断筋之痛。便是在这里,她绝情抛弃她,她也看到了她眼中的怨恨。该来的总会来,回到原地只是物是人非,逃不掉避不开。
可如果还能再见见她,无论是怎样的代价也好。静默许久,萧韶君拽紧缰绳,视线渐渐模糊,唇边却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策马离去。
萧城距边境的黑江城,快马加鞭不到十日抵达。在这颠簸的路上,萧韶君甚少骑马随行,也不与车外的阿属多言。她独身坐在马车,偶尔盯着折扇失神,有时吹一首相思曲。
黑江城的城墙上,林英恒远远看到一辆马车驶来,飞快跑下城楼亲自打开城门,迎接公主凤驾。
林英恒跪在城门下,看着马车越来越越近,谁知马车并未停下,卷起风尘驶进城内与他错身远去,那些到了唇边的请罪之语,无法脱口。
黑江城虽然重新夺回来,但是城内损伤严重。林英恒担心萧韶君安危派兵驻守驿站,不料马车根本没有停在驿站,而是寻了家客栈过夜。
这些行为显而易见,六公主并不想看见他。林英恒站在客栈门外,抬头望着满天繁星,唇边的笑容尽是苦涩之意。他虽夺回黑江城,却守护萧檀卿失职,害他被敌军俘虏。
如今正中温世昭下怀,一命换一命,以六公主来换,毫无商量。
夜渐更深,林英恒坐在客栈台阶迟迟未走,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甚是惊喜转过头去,当看清来人那张面貌,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叹了叹气问道:“阿属,公主可愿见我?”
阿属摇头:“林将军回去吧,公主赶路疲倦,已经睡下了。”
林英恒垂下头,低声道:“她现在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