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三王兄有几个儿子?”
“有五个呢。”
“还真是有福气。”温世昭语气不冷不淡。她左手撑在软扶,习惯性转动着玉扳指,陷入沉思。
经过修整后的王宫,每处宫殿堂楼阁皆修有轮椅通过之道。陈桐祥推着轮椅攀上高楼之后,很识趣开口向温世昭告退并候在高楼底下。
车轱辘碾过地上的白雪,发出不诡不异的声响。轮椅绕过一堵墙,当伫立不远处身姿单薄的女子映入温世昭的眼底,车轱辘骤然停止滚动。
温世昭皱起眉头,对于萧韶君的出现显然很意外。停顿片刻,就在她推动轮椅往后退的时候,萧韶君三步并作两步向她跑来:“阿昭!”
明知道温世昭会生气,萧韶君终究隐忍不住,还是来此处找她。
第77章 晋江独家首发54
“你来这里干什么?”
温世昭收回推轮椅的手, 停留原地冷冷地盯着她。
“阿昭, 我想见见你!”萧韶君这几步跑得急促了些, 以至于呼吸提不起气喘息着涨红了面颊。
“又来假惺惺博取同情?你以为孤还会上当?”温世昭甩了衣袖, 怒斥道,“为何还不走?!”
萧韶君料想到了温世昭会恼羞成怒, 面色添了局促,隔着一步之遥不敢轻易上前, 口吻坚定道:“我已入了你的后宫, 就是你温世昭的人, 除了留在你身边,我无处可去了。”
只要是萧韶君, 轻而易举瞬间点燃温世昭的怒火:“留在孤身边?看孤如何残废的苟延残喘?还是六公主不计一切也要夺了孤的性命?!”
萧韶君咬唇隐忍酸楚, 颤着声音努力辩解:“阿昭,我现在只想留在你身边,向你赎罪也好, 你杀了我泄愤也好。我不是看你苟延残喘,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你的性命。”
“从来没想过要我性命?”温世昭自嘲自讽, 盯着萧韶君的黑眸渗出戾气, “你多留一日, 我便多恨你一分。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话落瞬间,一股肆意凛凛的杀气悄然蔓延在萧韶君的周身,沿着她的背脊攀上浑身阵阵冷颤。温世昭阴狠的目光恍似地狱爬上来的鬼魅,萧韶君此刻丝毫不怀疑当场命丧黄泉。
可即便是死,有些事情也必须说个清楚, 做也不做冤死鬼。
萧韶君嗫嚅嘴唇,深怕声音过大会激怒温世昭,在她的目光中强行镇定,极力冷静下来,轻缓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当年之事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今后不要赶我离开,你不见我,不让我见你也没关系的。阿昭,我一直都记着我们的承诺!你相信我,我心里没有别人!我萧韶君的身心从来就只有你温世昭!”
这番话说到最后,萧韶君声音激动面色越涨越红,仿佛在向温世昭宣泄被她冤枉多日的委屈。
“我可以被怨恨被你抛弃,我知道这是我应得的报应,但我绝不允许身心清白却被误会唾弃!”
温世昭脸上阴晴不定,面无表情扯了扯一抹讥讽的唇角。她好整以暇慵懒斜靠软扶悠悠转着玉扳指,好似根本不把萧韶君的话当一回事。
到底不是当初之人,为王的温世昭喜怒不轻易形于色,萧韶君看不出她的情绪,不再犹豫,跨出看似一步之遥却无比遥远的最后一步。
萧韶君站在轮椅旁边,与温世昭面对面,眼对眼。萧韶君替她挡住了些许洒下来的阳光,纤瘦柔美的身姿在地上白雪投下浅浅一抹阴影。
“如果杀了我能让你解恨,你尽管动手就是了。”
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萧韶君神情以及语气异常平静。她迎上温世昭冰冷的眼神,看着温世昭的目光依旧如初般清淡如水,无欲无求无喜无悲,却又含着淡淡不舍的柔情。
女子为情显弱显刚强,弱时令人怜爱疼惜,刚强则令人荡魂摄魄。
萧韶君性子本不爱多言,养在深宫素来清冷惯了,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
良久的无言相对,那枚玉扳指被温世昭转的飞快。她坐直起身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眯起眼睛,两手撑在软扶站起身来,眼中看不透深浅。
温世昭高了萧韶君些许,被萧韶君挡住的明媚阳光重新洒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好似闪着金色的光芒。那人弯起的眉眼褪去冷漠,眼神似水柔和,唇边泛起熟悉的笑容。萧韶君看着迷了眼,只觉这一瞬间恍若回到了往日时光岁月,她们……
下巴的疼痛惊醒了萧韶君,温世昭动作恶劣语气轻松:“一死了之你倒是解脱了。六公主不是要留在我身边赎罪么,你就是这么赎罪的?”
随着温世昭指间用力,萧韶君被迫抬起头,眸光失色轻雾朦朦,面颊以及脖颈的肌肤也透出绯红。温世昭突然皱起眉,指腹触摸到的肌肤异常滚烫,扫了她几眼却不见冷汗。
不知怎么的,萧韶君手脚开始发软,由着温世昭捏住下巴,仰头看着她虚声弱道:“只要能让你解恨留在你身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温世昭冷冷问道:“你真的要留在孤身边?可考虑好了?”
“不要赶我走。”萧韶君慌忙抬手紧紧攥住温世昭的衣袖,眼眶红了起来,隐隐有泪水溢出。
温世昭看着她不为所动,勾起唇角讥讽冷笑道:“孤给过你机会,是你不愿离开的。你不是要向孤赎罪么?好啊,孤就给你赎罪的机会。你身心清白,孤看看到底有多清白。既然你的身心只属于我温世昭的,孤自然不能辜负六公主的一片真心。”
窥不透的心思,到底要如何?萧韶君怔怔看着她。
温世昭慢慢松了手,扶住萧韶君的双肩,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却忽然止住了话语。拨拉开萧韶君的衣裙领子,显出那条已然痊愈的伤疤,温世昭的嘴唇覆上去,一一吻过。
滚烫的肌肤随着柔软拂过,越发烫了起来。点点酥麻激起颤栗,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萧韶君惶恐不安。萧韶君只觉手脚酸软,脑涨发晕,几乎站不稳身子。可她不能违逆她。
“阿昭……”
呼唤的声音虚弱无气。
萧韶君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她身在寒风凛凛当中,寒邪之气不断侵入体内。到了唇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在温世昭兴起的关头打断她,定会惹得喜怒无常的她大发雷霆。
萧韶君环住温世昭的脖颈,身子好似没了力气不得不贴着温世昭。
温世昭抬起头,察觉到了萧韶君的异常,将她从怀里拽出来:“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萧韶君面颊烧得厉害,露出来的肌肤尽数红彤彤。她气喘吁吁,浑身无力,听着温世昭恶狠狠的声音,张了张嘴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似乎没料到萧韶君会这般苍白虚弱的模样,温世昭怔愣了下,一手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世昭神色刹那慌了,手忙脚乱拉过轮椅,拥着她打横抱起。
落进熟悉的暖怀,萧韶君脸颊贴在温世昭的胸膛,神色松了些许,强撑的眼皮缓缓瞌了起来。她视线模糊依稀看到了温世昭紧绷阴沉的脸,带着些许的焦慌。空中好像下了纷纷细雪,晶莹剔透的,与飞舞半空的银发融为一体呢。萧韶君陷入昏厥,两手却还紧紧环住温世昭的脖颈。
动用了内劲的轮椅碾得飞快,温世昭抱着萧韶君迅速下了高楼,停了轮椅瞪着陈桐祥,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叶太医啊!”
“奴婢这就去!!”
温世昭刚回到朝阳殿,这事片刻便传遍王宫,萧韵淑以及叶太医急匆匆赶来。寝殿内室里,一辆轮椅背着床榻驻立床边,温世昭坐在轮椅怀里抱着萧韶君,冷眉冷眼沉着脸。
萧韵淑一见萧韶君,当即明白发了什么,伸手一把拽住叶太医,摸出张纸塞到他手中,急声道:“叶太医不必看了,快按这个药方煎药!”
叶太医不明所以看了看方子,再抬头看了看萧韶君,转身落话:“臣明白了,王上,臣这就去!”
温世昭默默不语并不阻止,见着萧韵淑走过来,冷硬地问道:“看来你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萧韵淑回道:“旧病复发。”
“什么病?”
“寒疾。”萧韵淑补了句,“从小就有,娘胎里带的弱症。”
温世昭只记得萧韶君说过小时候身子弱,并不知道她有寒疾。寒疾无法根治,只能慢慢调养。萧韵淑见她脸色又冷了几分,开口解释。
“君儿从小体弱多病,所以拜师学艺,习了武功强身健体也学了医术防身,平时甚少发作。萧国的冬天没有温国寒冷,君儿或许是在那夜御池冻着身子,积攒久了才引发的。”
温世昭听出萧韵淑话中谴责,眉头皱的更深些:“她不肯松手。”
“她为何不肯松手?”
龙袍外锦披在萧韶君身上,萧韶君浑身发热却畏寒,在温世昭怀里寻着暖意,搂紧了自然不愿放开。也许是感觉到了一旦放手,不经意以病博取的仅剩温存瞬间消失殆尽。
“你在质问孤?”温世昭烦躁不已,瞪起双眼盯着萧韵淑。
“臣妾不敢。”萧韵淑上前试着拉开萧韶君的双手,在她耳边轻语几句,从温世昭怀里抱起身躯轻盈柔弱的萧韶君,幽幽叹道,“王上不想如此,大可将君儿置之不理,可王上并没有这么做。难道王上真的要把君儿折磨致死,才能泄了王上的恨么,王上如此,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好似被人揭开深藏的秘密,温世昭气急败坏,喘着粗气涨红脸,愤怒道:“孤没有一剑杀了她泄恨,让她留在王宫,你还想孤怎样?!”
“臣妾不敢要王上怎样,只求王上不要再折磨我的君儿,也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王上这么聪明怎会不明白当年君儿为何如此,可你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你不愿承认事实也不愿接受。”被角掖个结结实实,萧韵淑疼惜地抚摸萧韶君发间,君儿那双红肿的眼睛竟数月不曾消过。
温世昭一句未驳,甩袖而去。轮椅辗出内室,“噼啪”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温世昭发泄怒火,疯狂将外室的瓶瓶罐罐砸了个遍。
到底有多荒唐,遭受背叛被废手脚的是她,承受仇恨痛苦也是她,最后还是她的错?!
***
天昭二年最后一日过去,迎来天昭三年第一日。
历经长达两个多月,萧檀卿与林英恒终于回到萧国。较为可惜,萧檀卿在新岁初日晚间抵达萧城,病入膏肓的萧王晨时驾崩。相差半日,父子俩无缘,错过了最后一面。
萧太王驾崩半个月后,病重的萧太后突然薨世。萧檀卿风雪兼程,尚未痊愈的身子落下病根,又在如此双重打击之下,再次大病一场。
消息很快传来温国,萧氏姐妹免不了一番悲痛欲绝。萧韶君喝再多的良药也无用,病情加重日渐消瘦,日夜咳嗽时常卧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