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Veleno药
“你是在作茧自缚。”
“这叫有能者居之。谁能为家族赚钱,家族就要以谁马首是瞻。”
言下之意,辛博文又赚钱了。童言不想问他,不想知道那些脏钱的来历。
“你画的是迷……她在这里么?”
他居然是这样问的。童言以为人人都觉得她疯了。
“在,每天都在。”
童言从辛博文的眼里找恐惧,他倒是坦然。“我也觉得……”
“你觉得?”
“那天我为她换花,她笑了。很甜蜜……”
童言手上的纸被团皱了。辛博文按着童言的肩说:“你准备准备,我明天带你见迷轻。她刚做完手术,恢复的不错。”
夜里依旧还是半梦半醒地和迷轻缠绵,次日回想都觉着不好意思,这种完全是非可控的。
第二天发困,安顿在飞机上的套房,厅房相接。她一人在卧室睡,辛博文翘着腿在外面和几人蚊声细气地说话,她听不懂,感觉像是中东那边的语言。
桌上放着果汁威士忌,纹丝不动,几乎不能想象是在半空中。
童言朦朦胧胧,一觉醒来脚肿了,蹬着拖鞋下了机。
私人岛屿,辛博文说叫Flame。
一并岛址都和她说了,倒很不避她。
二人上了来接的悍马越野,路上尽是高塔围栏。
风景宜人,青天绿树下总埋着一丝黄色的恐怖。
度假村形式的私人疗养中心,黑色不规则楼体四散在山坳当中,有高尔夫球场、跑马区和字母分类的各式研究所。
穿进二楼的看护室内,通风明亮,沉睡人身旁的桌上,放着一只带露的普罗旺斯玫瑰。
童言悄悄走过去,那人静静地沉睡着。童言轻轻摸她的眉眼,俯下身将唇和额贴在她的手背上。
“宝贝……”只是低声呼唤着,恳求着,没有内容。
辛博文说:“这次结束,能不能醒,得看她自己。”
童言就没相信过迷轻能醒,但在这句话里似乎藏着一线之间的奥秘和祈盼。
能再一次抱到她,哪怕拿所有的春天交换。
童言将指扣在她指缝,在她耳边说:“咱们一起活着,或者咱们一起在地狱。”
臆想中的迷轻已经看不见了。童言伏在露台抽烟。鸭蛋青的天下面,是打着伞的一群群人。地面上湿漉漉地映着灯色。
童言问:“今晚醒不过来,还有几成机会?”
“总有机会。你得相信她。”
童言转过脸,“我没有耐心。我很容易绝望。”
辛博文笑着不说话。为童颜打火,点了她新取出的烟。
“我以为你会像电视剧里那样,苦口婆心地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哭,什么的。”
童言支着脑袋,无意识地抚着眉毛,说:“要是醒不过来。就让她解脱。”
辛博文淡淡笑,“这么狠?”
“如果躺在上面的是我,我巴不得这样。”
辛博文带着欣赏的笑,说:“你真的很适合当我的女人。我很期待,迷轻醒来,我们三个的快乐生活。我要准备一张大床……”
童言将烟揿熄在栏杆,抛下楼。转身进房子坐在迷轻身边,开着暗灯,防止迷醒来,强光照射伤到她的眼睛。童言指尖抚触着睡人的小脸,“回到我身边。我答应你,以后都不离开你。”
童言失神地想,回来我身边,回到这个污浊的世界,和我一起,哪怕是在辛博文的笼罩下。因为我爱你,你向来服从于我的爱,你不该让我陷入不可自救的深渊。
外面的雨声渐急,高塔游荡的光束像恶魔凝视世界的目光。
总然是不可挣脱,痛苦之上的痛苦,荆棘之外的荆棘。
走进灰色的地带里,就注定一辈子都受阴影束缚。
空旷的世界里,寂寥地响起一声巨响,然而太空旷了,人还没从理想中的烟花炸响中醒来。
只看着床上的人,眼球动了一动,仿佛被吵醒了,就那么慢慢地,睁开了眼——
童言看着她,她也看着童言。
童言蹙着眉,热流冲上眼眶,一扑身冲上前抱住了那人,“轻轻——”
辛博文从露台冲进屋,大叫:“快快!带着迷,我们走!”
枪声四起,一只子弹飞碎了露台的玻璃,一整块玻璃顷刻结出了皲裂的冰花。
童言瞪大眼,一面拔掉迷轻身上的针针管管。一面叫着:“轻轻,你忍忍——”
迷轻还不能说话,昏沉沉被童言抱在怀里。童言走了两步,转负她在背上。迷轻四肢软得像一条巨大的蟒蛇。
时间变成一帧一帧,子弹从四面八方而来,花瓶碎了,护士倒在血泊,辛博文在和人火拼,向保镖吼:“带她们先走!”
童言怕流弹伤了迷轻,奋力将迷轻横抱在身前。
迷轻只是一眨不眨看着童言。听见童言叫:“别睡……别再睡……”
六个保镖像一堵肉墙,跑到地下车库,已经死剩无几,两人护着童言和迷轻往车上赶。
童言终于看见出口处一个人架着机枪,看不清脸,只看着火花闪动中无数弹壳四飞。方形的墙柱“嘟,嘟,嘟,”的闷响,童言把迷轻紧抱在怀里,用脊背和手臂护住了她的头身。身边的保镖已倒地不起,童言无暇震撼,也不知哪里生出的气力和勇气,捡起了脚边的枪,朝着枪响的方向狠扣扳机。
巨大的后挫力让童言的手几乎脱枪,只是捉住命运一般地死劲握紧了。枪早没了子弹,仍浑然不觉,手上猛一炸,枪飞了,童言才反应过来。
迷轻靠在墙上艰难地做口型:“走……”
童言将她的头按在胸前。
身旁猛闪出一个身影,童言来不及吃惊,那人已拖住童言的臂,叫:“走。”
童言抱着迷轻往车上赶,辛博文随在身旁开枪掩护。童言一转首间,他已换了弹夹,面容冷峻,向着前方根本看不见人处,急速地扣着扳机。每一声落,都应声有人倒下。
童言打开了车门,车后猛冒出一人,迅雷不及掩耳间,辛博文将童言一拨,辛博文身上一震的同时,一锁眉头,准稳地打穿了来人的头。
☆、第三十八章
三人上了车, 辛博文让童言开车。
迷轻躺在后排,辛博文坐在副驾。
车在岛上横冲直撞地飞奔。
“去哪里?”
“一直向前走。前面有——直升机。”
童言侧过脸,辛博文咬着领带一头,一只手配合着将领带狠扎住了手臂上伤口。儒生一般的脸上,显露出震撼童言的坚毅。
童言侧过脸叫:“轻轻,轻轻——”
迷轻奋力地哼了一声。
车子来到尽头,悬崖上方半悬着一只飞转的直升机。桨声盖住了追缉的枪声, 大风刮地四周叶声一片。童言下了车,开了后门去抱迷轻。猛感腿上一震,钻心彻骨的疼一瞬间夺走了童言的大半意识, 身子几乎立不住,可她不能倒。
飞机上的人已落下来与来人驳火。
童言忍住了疼,去拉车里的迷轻。身后的飞弹穿进车厢,不知打中了什么, 车内警声大作。辛博文扯开童言,一把关了车门, 乱弹雹子一般胡乱擦刮着车身。辛博文将身护住了童言,一边开枪掩护,一边命令:“先上去!”
童言大吼:“我要带轻轻上去!”
辛博文叫:“我来!”
童言挣扎着去开车门,辛博文一把敲在她后脑。
根本没有时机, 一群人被逼地节节败退,童言昏怔着被带上飞机,视线落在下方的车辆。无声地叫:“轻轻,轻轻……”
来人为了威胁飞机上的人, 将车猛朝崖边的车撞过去,越野车被掀出半个车身,童言眼看着,想叫却没力气。
飞机上仍在火拼扫射,童言的眼看着那部在崖边摇摇欲坠的车辆,感到了地狱从脚下漫上来。
下方人威胁不奏效,带着恶意的笑,奋然一撞,越野车宛若一只小玩具,从万丈崖上坠了下去……
……
那是数日前的一场做不完的恶梦。
童言哭、叫、嘶吼,将头去撞墙,一时痴一时狂……
房间的家具被搬空了,软的墙,软的地,童言觉得自己要死了……却死不了。死不了是最可怕的。
日以继夜地不能睡。闭上眼就是落下山崖的车……她不该在这里,她该和轻轻一起落下山崖……
休养了一个多月,门开了。辛博文走进来,童言厉鬼一般扑上去,抓住了辛博文的领,将他的头往墙上撞,墙太软,挥拳胡乱往他脸上砸,“你还我轻轻!还我!还我!!”
保镖上前阻止,辛博文一甩头,人撤出去闭了门。
童言打够了,扶着辛博文喘息落泪。
辛博文靠着墙,说:“我派人去找了……有消息我告诉你……”
童言双目通红咬牙压抑叫道:“你要不就杀了我,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辛博文将她抱在怀里,童言愤怒挣扎,抓着辛博文的衣裳将他摔在地上。欺身将膝盖压在他颈项,辛博文窒息着,不得不还手将童言摔在一旁。
童言倒在地上,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嚎哭,一时猛然挣起,扑往辛博文身上一把夺下配枪,朝着自己猛扣扳机,保险未除,童言翻手去开保险,辛博文一步上前,劈手夺过,一巴掌猛甩在童言脸上。
童言瘫在地面,望着天花板怔忡不语。
辛博文无力坐在一角,托着眉心,“我会给迷报仇。”
“报仇……”童言无意识重复着辛博文的话。
“是辛耀祖的人……”
“辛耀祖……”
童言的泪淌下来,是她——因为她向辛博文的复仇——害死了迷轻——
这就是地狱吧……童言想,为什么……明明复仇的车还没登上,怎么这条路就停不下了?
杀不了警备的辛博文,但她可以杀毫无防备的辛耀祖。杀了辛耀祖,再自杀,她制造的矛盾就成了辛博文百口莫辩的动机。她要的是辛博文整个家族的血为迷轻陪葬,却亲手埋葬了迷轻。
可是复仇的列车已经开动,在列车脱轨前,她只能把这条路走完。
……
枪伤在辛博文的私人医生的养护下好的很快,疤痕在三个月后完全看不见了。
童言的生之希望彻底卷入了毁灭的火焰。
有一次不意经过更衣室,辛博文在里面换衣服,没关门,童言一眼瞥见,简直触目惊心。
他大概是在虐待中成长的孩子?
童言将财产找律师核对过,确认唯一最终受益人是莉莉斯坎贝尔她的妻子后,安心地筹谋起来。
辛博文还没有行动,安静内敛的让童言生畏。依旧每天来给她做饭,童言喝酒,他为她弹钢琴。漫天残阳如血,一整个院子被染成血色,二人悄然无语。
一天,院子蹿进几只体型壮硕的狗,黄白兼有。童言有些怕,辛博文笑着唤过来,狗儿们很乖服,来到辛博文的手底下,坐着吐舌摆尾翻肚求宠。辛博文对童言道:“摸摸。”
童言不愿,她不是怀着少女心的无知小女人。这两种犬眼神机警,肌肉均匀发达,动作灵敏矫捷,绝非善类。
辛博文拉着她的手,摸在狗的皮毛上,“放心,没我允许,你就是踢它们也不会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