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灵梦舞·归晚
我瞥见薛梓楠瞪了我一眼,但我没松手。
慕容泠终是小声地啜泣出来,“归哥哥。。为什么皇上和盈姐姐都不喜欢我?”
我无法回答她,因为我也不明白。
“我喜欢你。”我怜惜地轻拍着她颤抖的脊背。
“我一定会治好你,跟皇上的话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心意。”
“谢谢你。。归哥哥。。”她哽咽着抓住了我的袍子,将泪水洒在了上面。
其他人我管不了了。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要把她当做亲妹妹对待。
她真正的手足不肯给她的情谊,就都由我来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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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妹妹住在昭兰殿。
这也是先皇翎帝幼时居住之处。
先皇驾崩后,听说是她自己问冷太后要来的。
我背着她踏进去的时候,一抬眼便瞧见一株高大的梨树。
不想这株梨树竟在冬日还能开花,但此时被风雨硬生生打落了大半,枝头上摇摇欲坠的残花也随之翩翩坠落,便如雪花飘摇,翻飞而下,落得满地皆是。
我不自觉地脚步一顿,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色。
不知为何,有生以来,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几分难以言明的寂寥之情。
“归殿下,怎么了?”为我们打伞的薛梓楠不解地问道。
“没。。没事。。”我背着慕容泠快步步入内殿。
她命宫娥给我奉茶,又叫人去取了干净的衣衫要为我替换。
我忙摆了摆手,对慕容泠说,“泠妹不必客气了,你快去沐浴歇息罢,小心别受寒了。我也该告辞了。”
“归哥哥冒雨将我送回,好歹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罢。”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太晚了,我明日一早再来看你。”
她见我执意离开,只能让薛梓楠送我出殿。
走出昭兰殿的时候,薛梓楠忽语气凌厉地问我,“归殿下,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啊?”我一头雾水。
“你想从泠公主这里,得到什么?”
“我没有啊。。”
她盯着一脸茫然无辜的我,冷冷道,“我在公主身边侍奉已有四五年,有些事情自然看的多了。公主从一出生就受先帝恩宠太后慈爱,多的是为富贵荣华或是其他而接近公主的狡诈之徒。公主单纯心善,不懂世事,可我不一样。她看不见的东西,我却能看的分明。殿下既同长乐公主交好,此时又何必再在泠公主面前惺惺作态?殿下此刻匆匆离去,不知真是回长阳殿更衣入睡呢,还是去重华殿将泠公主的狼狈之态告知邀功呢?亦或是其他?还有平白无故同皇上的三月之约,敢问殿下究竟何所欲,何所求?”
薛梓楠言辞激烈,竟怔得我半晌难以出声。
从不曾想,宫中之人,竟多疑如斯。
我的一番由衷率性之举,在她眼中,竟会成了刻意鬼祟之行。
良久,我才道,“我是真的把她当作亲妹妹的。”
只听她冷笑一声,“算上今晚,归殿下也不过见过泠公主两面,就说此言,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渐渐也有点火气上来,“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对她好?让她继续一个人孤零零地自怨自艾?让她继续活在人们的猜疑和隔离之中?她才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不是吗?你有必要让她觉得全天下人都是为了害她或是利用她才接近她吗?”
我的质问令薛梓楠脸上有些变色。
她放低了声音,道,“梓楠又何尝不是将小公主当作亲妹妹看待呢。”
她抬起眸,望着我,“归殿下,希望真是梓楠想错了。我只是不太放心公主,所以将话都讲在前头:若殿下真如我一般用心,梓楠甘愿向殿下赔罪;但若殿下有朝一日被梓楠发现心存旁意,那到时候也别怪我的刀没长眼睛。”
听到最后一句,我不禁将手往袖中一缩。默然点了点头。
现在多解释什么也没用,日久见人心,相信她会了解我的。
我撑着伞走了,走了一段路,回眸望去,她已不在。
只能瞧见那株隐隐越出宫墙的梨树光秃秃的顶端。
回去了之后,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忽不知自己此时此刻究竟身在何处,也不知明日明夜又将遇见何人?
窗外风寂了,窗内人也定了,永夜如此沉沉。
不知这深深宫阙之中,正熟睡着几多梦想?几许天真?几分得意?
最终又有几人真的能得偿所愿善始善终?有几人力不能及花落沟渠?
我自离家至此,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不安和茫然。
到此刻终于明白了,正是因为在这宫廷之中,明日之事不可预知,明日之人不可预见,明日之心不可揣度。
想到那株梨树,谁能预知它下一次是何时开放呢?谁又能预知风雨会几时卷土重来呢?没有人能真的明白一朵花到底要忍耐多久寒霜,积蓄多久力量,才能最终在春光下在深夜里在无人寂静时,极尽绚烂,千树万树,铿然绽放。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22.寻病因
因为给慕容泠治病的关系,我被皇上特许随意进出太医院。
他金口特敕:三月之内,我所需的任何药材,任何药具,都可自取。
他也没明说如果三个月后我失败了,到底会怎么样。
随意罢。
如果他真要杀我,也是早晚的事情。
我又能躲过几回呢。
所以,我也懒得想那么多了。
全看命罢。
慕容泠的眼疾真的很奇怪,她不是先天的,又说眼睛不曾受过什么外伤。
那怎么会在十岁的时候,一夜之间就忽然看不见了?
为了究其病因,我只好询问她失明前后到底做过什么?
她说那几天过的很寻常,也没什么特别的。
失明的前一天她照常清晨去找母后那请安,一起用了早膳后,她就去了太学府读书。下午的时候她在御花园赏了会花,就回殿了。用完晚膳后,稍微练了会字,便梳洗入睡了。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就觉得眼睛涩痛万分,看东西十分模糊。母后当即传了太医来诊视,并用药香薰了眼睛。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到了晚上,双眼就完全看不见了。
我听了后,先问道,“你可还能记得太医给你用的什么药香方子?”
她说,“霜桑叶,巴戟,黄芩,山栀子。”
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明目草药。
我沉吟不语。
“母后也曾怀疑过是太医从中作祟,甚至亲自用了我剩下的药香,但并无异样。”
我又问,“那天的早膳和晚膳你都吃了什么?”
“不会有问题的。”她轻声打断,“因为我都不是单独用膳的。如果膳食有异,旁人又怎么会安然无恙?”
“那有没有只有你吃了,旁人没吃的东西?”
她摇了摇头,道,“我们用膳之前,每一道菜都有专门的嬷嬷先试,确实没有任何端倪。”
“早膳你是同太后一起的,那晚膳呢?”我随口问道。
她迟疑了一会,问道,“归哥哥,这跟我眼睛有关系吗?”
“我只是想知道那天的所有细枝末节。”我见她面露一丝犹豫,忙追问道,“有没有关系还很难说,但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是。。是南宫大人。”她细弱蚊吟。
我愣了半晌,还是再三确认道,“你吃的东西他都吃了?”
“是,他吃得自然要比我多。”她不自然地揪住裙子,“但我不认为,南宫大人他。。他会害我的。”
“泠妹,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想起那天慕容盈和南宫诀的对话,隐隐觉得此人的刻意靠近,确实可能不怀好意。
“你别这样说南宫大人。。他是个正人君子。。在这皇宫中安身立命也很不容易的。”她竟为他说话。
“你真的喜欢他?”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她脸皮一薄,泛出几分红晕。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不,南宫大人虽然的确对我很好也很照顾,但我只是把他当做大哥哥看待。况且。。我是知道他同盈姐姐的关系,又怎么可能喜欢他呢。”
“既然你知道他同慕容盈的关系。。”
我说出这话的时候,心中莫名泛起几分不舒服,“又为何还要同他走得那么近?”
“我。。我没有啊。。”她呆了呆。
“你是没有,是他故意接近你,但是你没拒绝。”我换了种说法。
“南宫大人是故意接近我没错。。。但他并非是对我有所图。。。”
她解释道,“他接近我,也是为了盈姐姐啊。”
“什么?”我愣住了。
“当时盈姐姐同南宫大人分开后,南宫大人看起来真的非常痛苦。他寻到我,甚至跪在我的面前,是希望我能帮他重新让盈姐姐回心转意。”她惋惜道,“我也不知他二人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突然分开的。。明明是一对多么好的璧人。。”
“那他为什么要来找你?”我打断她,继续追问道,“难道他不知道慕容盈和你的关系。。不算好?”
“他知道。所以一开始我也不理解,我告诉他,我很欣赏他对盈姐姐的一往情深,但恐怕我帮不了他。。毕竟盈姐姐对我一直都。。”她顿了顿,扯着唇角有些无力地笑笑,“但是南宫大人却说,正因为如此,才只有我能帮到他。他想证明,盈姐姐心里还是有他的。他想证明,盈姐姐也是会。。吃他醋的。他说他没办法了。。只能用这个法子最后一搏。”
我慢慢沉下了脸,不自觉地低哼道,“好愚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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