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灵梦舞·归晚
“小缇,够了。”慕容颜沉下了声音,“是我害死她丈夫在先,你若再伤她性命,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她杀了我丈夫,我又该怎么活?”楚夏缇几乎要将唇咬破,“慕容颜,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有许多未了事...可唯独没有考虑过我,是不是?”
“小缇..”听到这样的话,她登时心如刀绞。
这辈子,她对不起许多人,其中最对不起的就是她。
她打横抱起她,对上胡氏恶狠狠的眼神,愧疚地道,“嫂子,对不起...但我真的还需要一点时间...”说完,她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了胡氏有点癫狂的笑声,“真是可怜...喜欢你的女人...注定要承受与我一样的痛苦...”
慕容颜脚步一滞,但没有回头,还是飞快地运功离开了。
她抱着她奔到一处河边,终于支持不住,忙将楚夏缇放靠在一处大石上,自己跑到河边用水泼着脸颊。
她这样做,只是不想让楚夏缇看见自己唇边渗出的血。
是的,她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强行运功更会伤及经脉肺腑。
楚夏缇大急,叫道,“木头!你怎么了?!快解开我!”
但此刻,她知道自己连解开她身上穴道的气力都没有了,只好朝她强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困了,先不解开你,免得你一会家暴亲夫。”
“你..混蛋!”
她缓缓走到她的身边,和她并肩靠在大石上,伸手吃力地搂住了她,轻声道,“你瞧你,还没解开就开始骂人了..要是解开了..我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楚夏缇凝眸望着她苍白的侧脸,咬了下唇,终是安静了下来。
慕容颜觉得很累,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听到楚夏缇颤悠悠地喊了一声,“木头..”
慕容颜缓缓睁开眼,“嗯?”
“我..就是想叫下你。”她是害怕,害怕她再醒不过来。
胡氏最后说的那句话就像一根毒刺一般扎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迅速蔓延在她的血脉中。
慕容颜何尝会不明白楚夏缇的担忧,心中低叹了一生,伸臂更加搂紧了她,亲了亲她的额头,“小缇..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早就说过的...不要对我说这句话...也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
慕容颜沉默了许久,才叫了声,“小缇...”
她欲言又止,顿了顿,又唤了声,“小缇。”
明明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不知为何,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该如何告诉她,她真的对不起她,这种强烈的内疚煎熬着她,甚至教她想起时便生不如死。
“嗯?”
“没事,我也就是想叫叫你。”慕容颜强笑道,带着点鼻音。
“木头..算我求你..带我快点离开燕京罢..”许久,她在她怀里央求道,“你要答应我,看了那个小姑娘的眼睛之后..我们就走,好吗?”
慕容颜沉默了良久,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楚夏缇慢慢闭上眼睛,“那我信你了。”
两人都不再言语,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颜传来了轻微的鼾声,而楚夏缇已能抬起手臂。
她缓缓睁开眼睛,伸指划过慕容颜疲倦的眉眼。
“我真羡慕她。”
☆、50.小女孩
南宫诀带着数名侍卫护送我回宫。
一路上我都闷闷地垂着头, 沉默不语。
虽然也明白自己心中的喜欢微不足道且永不能提,但慕容盈什么话都没说就再次丢下我同别人离开的事情,到底是会令人感到酸楚和苦涩。
进宫之后, 南宫诀执意要亲自护送我至长阳殿内。
长阳殿内的小宫女们一见到他,比见到我这个失踪了一整日的主人还激动, 好几个还凑在一处红着脸偷偷议论他。
他环视了众人一圈, 朝我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既然殿下平安回殿了, 请容卑职先行告退。”
我默然点了点头, 抬眸看他, 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近地认真看这个男人。
月光下,他唇边挂着恬淡的笑容,明明是禁军武将出身,此时却衣袍飘扬儒雅出尘。
这个人,真像书里常说的那种世家乌衣子弟。
也难怪慕容盈曾喜欢过他, 京中不少女子也都倾慕于他,若不是因为上次偷听了慕容盈和他的对话, 稍许了解了一些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怕是就连我也会为他这般优雅高洁的风姿而晃神。
往后两日, 没想到他又来了长阳殿,带着金创药来探望我。
我十分不适,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对我这个闲散亲王如此上心。
而慕容盈那边, 梁九每天都会把汤药再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公主说她身体已经无碍了, 让王爷您往后不必再送了。”梁九苦着一张脸对我道。
“这是慢慢调理的药, 她才喝了几天啊,怎么可能会全好?”我便自己去送,但是没想到,她居然连我也不见,我和我的药一起吃了闭门羹。
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总觉得我这次归宫之后,宫中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
就连卫昕悦我也好两天没见到她了,去她的月华殿找她,也都没碰着,不知道跑哪去了。
还有一直最担心我安危的太后娘娘,知道我回宫之后也不曾召唤我见她。
我只好一边养着伤,一边思考着那些行刺我和慕容盈的黑衣人都是什么人。
完全没有头绪,彻夜辗转难眠。
第三天晚上,我正浅眠,忽然脸颊被人拍醒。
我茫茫然地睁开眼,朦胧间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然后险些大叫出来,“什么人...”
“是我。”她忙捂着我的唇,“小点声。”
“昕悦...”我认出了她,“你这两天怎么不在宫中?”
“恩,师父受伤了。”她轻声道。
我这才看清她眼眶红红的,忙问道,“师父没事罢?”
“她...”她顿了顿,反问我,“你想去见见她吗?”
想到自从连云寺一别,就没再见过师父,如今听了那么多关于她的故事,我心中的确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便用力点了点头。
“随我来。”她牵着我的手,悄然离开。
“咦?不是要见师父吗?”我们来到了一处宫殿,我和她躲在墙角,我诧异地问道,“这里不是泠妹妹的..昭兰殿吗?”
她一把抓住我的肩头,带着我跃上了殿顶,然后翻开了一块朱瓦,示意我望下去。
我眯起眼睛,顺着她的手势望去。
第一眼就看见了熟睡中的泠妹,她的睡相很好,平静地蜷在被窝中,像个精美可爱的瓷娃娃。
然后我猛地看见她的床幔边竟还安静地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我仔细定睛一看,从那人脸上带着的银色面具辨别出了她的身份。
“是...师父...?”我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问。
卫昕悦点了点头,敛下了眉眼,继续盯着师父。
不知师父已经站了多久,才无声无息地掀起帷帐,然后慢慢半跪在了床前。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寸一寸靠近慕容泠安宁的睡颜,却离她只有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尽管隔着一层冰冷的面具,可我分明瞧见了师父的眸中氤氲而起了层层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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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或许都要说上或多或少的谎言,做过或多或少的违心事。
而她的这一生,好像就是活在无穷无尽的谎言当中,做遍了天下间的违心之事。
慕容颜时常也会问自己。
到底哪一刻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而真正的自己又到底想要什么呢?
有时候,她摸着自己身上穿着的明黄色的龙袍,听着人们叫自己‘皇上’,都会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做皇帝的那段日子。
如果非要说,那七年给她带来过什么快乐。
那就只有一个。
每日退朝后,她会很快换下龙袍,阔步穿过重重长廊,从皇城的最中心走到她儿时的殿宇——昭兰殿。
因为在那里,有一个小女孩在等着她。
凭心而论,自己的确是有点偏心的。
她对这个小女孩的爱,已经远远超过了那名可以叫她‘父皇’的女孩。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带那个小女孩上朝,想无时无刻地陪伴着她。
是的,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比陪伴她更重要了,那个小女孩比一切国家大事还要重要。
那个小女孩是她的救赎,是她的朝阳,是她的晨光。
只要抚摸着小女孩粉妆玉琢的可爱脸蛋,她就觉得自己的这双手终于可以不必再沾碰血腥了。
那些不堪的过往,都过去了。
有时慕容颜也会想,自己这么宠溺小女孩,是因为她是冷岚歌的女儿吗?
不可否认,的确有几分缘由。
但,即使她不是她的女儿,她想自己也一样会宠爱她。
小女孩很懂事很善良也很明媚,总是朝她咯咯笑着扑到她的怀中,让她抱让她亲。
四岁的时候就会跟奶娘学做梨花糕送给她吃。
她很喜欢小女孩笑,她一笑起来,眼睛就会弯成可爱的小月牙,里面闪着璀璨的辰光。
她是那样爱她,视她做无上珍宝,不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在小女孩六岁的时候,在御膳房不慎割破了手指,虽然只是浅浅的一道口子。
但她还是将所有御膳房的宫人全部杖责了一通,不少人甚至还被逐出了宫门。
要不是小女孩苦苦求情,她甚至已经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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