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灵梦舞·归晚
而娘亲只是一言不发地任我看着这一切,似乎很满意看见我脸上时不时露出的焦虑和不安的表情。
当慕容盈站在泠妹床榻前冷冷拔出宝刃的那一瞬间,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想要跳下去制止她,却被娘亲一把按住,而同一时间,有一人从床榻底下钻了出来,猛地打掉了她手中的刃,再将她用力推开。
我定睛一看,是薛梓楠。
而更多的侍卫从殿柱后方冲了出来,为首的是一瘸一拐脸色铁青的杨忠。
薛梓楠点开了慕容泠的穴道,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然后瞪着慕容盈问道,“长乐公主,您最好解释一下您方才想对泠公主做什么?”
慕容盈慢慢环顾了一下四周,脸上露出了一种极无奈的表情,喃喃地苦笑道,“南宫啊南宫...”
“公主...今早禁军收到一封匿名信,说是这两日必定有人要行刺长安公主...您还是说说吧...方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杨忠撑着一把拐杖,勉强走上前,艰难地问道。
我也紧紧盯着她的唇,多希望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啊。
但她只是淡淡摇摇头,静静地道,“我没有要害她。”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薛梓楠迈步走到慕容盈身前,冷冷道,“长乐公主,不介意属下给您搜个身罢?”
说完,她便朝慕容盈身上伸出手掌。
只见慕容盈眉心一皱,抬手便朝着迎面而来的薛梓楠身上拍出一掌。
薛梓楠没想到她突然发力,猝不及防下竟踉跄倒退了好几步,若不是被身后的杨忠拦腰稳住,险些狼狈跌倒在地。
杨忠的眸中显露出巨大的惊异,“公主...你...你会武功?”
慕容盈却没有解释,只是蹙着眉心对薛梓楠说,“你太放肆了。”
“太放肆的是你才对。”
一个压抑着怒气的清冷声音响起,冷太后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她一步一铅地走到慕容盈身前,眸中是深刻的失望愤怒和极度的身心俱疲。
“为什么是你?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冷太后盯着她,开口逼问道。
“我没有要害她。”慕容盈却只是静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来人,将长乐公主拿下。”冷太后发令道。
侍卫们即刻冲上前,我一看急了,可身形刚动,就被娘亲点了身上大穴,登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侍卫们捉住她的双臂,给她戴上锁链。而她,安静地望着冷太后,也没有再反抗。
薛梓楠复而上前,很快从她的身上又搜出了那瓶血和那包夹竹桃的粉末。
“这是什么?”冷太后皱着眉头问道。
慕容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咬了咬唇,才道,“我是要救她...”
薛梓楠迅速打开纸包,低头欲轻嗅其中的淡粉色粉末。
慕容盈终是忍不住叫出了声,“小心!这是夹竹桃的粉末!不能闻!”
薛梓楠登时大失惊色,忙重新将粉末仔细包好,拿得离太后公主远远的。
“为什么...盈姐姐你为什么如此厌恶我?”在重重侍卫保护下的慕容泠听到这里,也终是忍不住面朝慕容盈问道。她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泪水泫然欲滴。
慕容盈轻微地叹息了一声,“是,我是挺讨厌你的,但你身上中的曼陀花毒必须要用下毒者的血和夹竹桃一起使用,方能解开。”
“曼陀花毒...”冷太后听到这,脸色登时大变,情绪失控地上前死死攥住慕容盈的手臂,“你是怎么知道泠儿是中了这种毒的?!”
慕容盈咬着唇,像似内心挣扎了良久,才沉沉地道,“因为当初这是我让南宫诀给她下的毒。”
听她亲口说出这句话,我的瞳仁猛地一缩,本就动弹不得的身体更好像一下子跌入了千年冰窖,四肢百骸都蔓延着刺骨的寒意。
我本以为...无论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罢...至少都会是个好人。
“为什么?”冷太后不知是不是怒极了,语气反而平缓低沉了下来。
慕容盈垂下眼眸,神色变得无比暗淡,却始终一言不发。
“为什么要这样待泠儿?!”冷太后陡然间抬高了声音,死死盯着她,声音里已尽是颤音。
“是啊...为什么呢...当初的我...只是太嫉妒她了罢...”
慕容盈终是抬起头,苦笑地回道,“嫉妒她能得到父皇全部的爱...嫉妒所有人都对她那么好...我也是公主不是么?可为什么在偌大的皇宫里,只有我活得如此寒凉痛苦呢?如果她看不见的话...你们便也能体会到痛苦了罢...父皇或许也会回来吧?呵...我是两年前就查到父皇并没有死...那时我就在想,如果让那个将我独自抛下的父皇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再也看不见了,应该会痛不欲生地赶回来罢。如果我此生都注定得不到父皇的爱...那就不如让父皇恨我罢...我本想亲手剜出她的眼睛,可终究下不了狠手...而南宫诀就是在那个时候给我看了那朵他养的花...他说可以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她失明...只需让她服下由他的血滋养而成的曼陀花瓣...便可以让她以为自己真的看不见了..”
冷太后静静听她讲完,眼眶全红了,声音也变得无比喑哑,“本宫收回之前对你说的话,你终究是一点都不像那个人的...因为你...你太像你母亲了...”
她恨恨地说完这句话,沉默了许久,然后极疲惫摆了摆手,下旨命人即刻去缉杀南宫诀,却下令放了慕容盈。
“你为什么不杀我?”慕容盈一怔,不免诧异,“你不恨我吗?”
“你父皇临走前...将你托付给我...你可知她是怎么跟我说你的?”冷太后抬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她说,你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可她却一直没有好好陪伴你,今生终是亏欠你太多,怕是这辈子都得不到你原谅了。所以要我保证,无论往后你做出何等顽劣之事,都要包容你...要好好待你...所以即便你如此伤害了我的女儿...我依然不会杀你...也对你谈不上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原谅你...我不妨告诉你,即便是你的父皇知道了这件事...她也一样不会因你做了如此蠢事而记恨你的。她只会对你更加——心灰意冷。”
听到这里,我看到慕容盈的身子晃了晃,脸上显露出像似后悔的表情,可她紧咬着唇,什么话都没有说。
“你走罢。”冷太后最后下了驱逐令,“你做了这样的事,皇家是再容不下你的。”
慕容盈在死一样静默中,弯腰拾起了短刀,终是离开了。
大家像躲避瘟疫般,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离开前,她轻声开口,“那两样东西真的是解毒的法子...需割开她的手指...再把夹竹桃的粉和南宫诀的血同时洒在伤口上才行...”
“本宫的女儿,本宫自己会救。”太后冷冷道,“往后你自己好自为之罢。”
慕容盈缓缓扫视了一圈鄙夷斜眼睨望着她的众人,然后慢慢地,像个孤独的游魂一样离开了。
娘亲解开了我的穴道,望着脸色颓败我,问道,“如何?还喜欢她吗?还要和她一起私奔吗?一个连自己的妹妹都会加害的人,你不过就是她寂寞至极的无聊消遣罢了,以她的冷血残忍你还觉得她会真的喜欢你吗?”
我默不作声地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浅红身影,所有的声音都梗在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慢慢回过头,握紧了双拳,逼着自己不再去看她...我是多么不愿去相信,伤害泠妹的背后主使竟是她...可事实残忍的摆在眼前,无论我再怎么想说服自己都无济于事了...
原来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我的心难受极了,这种难受像是突然间有千万淤泥都积郁在心里,令人感到窒息而绝望。无论你如何大口呼吸,都没有用。
娘亲看我不说话,冷笑了一声,“这样的人,你去杀了她,非但大仇可报,还能替天行道...”
忽然间,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直直盯着我的身后,愣住了。
我转过身,顺着娘的目光望去,也生生愣住了。
不仅如此,不远处的慕容盈也站住了脚步,怔怔地仰头朝天边望去。
昭兰殿里的人也都跑了出来,满眸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远处,东方微白,但天空中却升起了大片红光和黑烟,那是皇宫的最中心,皇帝住的养心殿方向。
有内臣跌跌撞撞地跑进昭兰殿,结结巴巴地对着冷太后道,“不...不好了...娘娘...皇上...皇上那里走水了!”
☆、66.入火海
慕容颜醒转后, 瞪着坐在烛火旁脸色忽明忽暗的段无忧, 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查到那三名刺客的来历了吗?”
“哎, 你这家伙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居然先关心的还是那些刺客...你怎么不先问问与你共生死的那位小姑娘有没有事?”段无忧笑了笑。
“段无忧。”慕容颜登时沉下了脸。
“好了好了, 看你大难不死, 给你稍微开个玩笑嘛...”段无忧无奈地耸了耸肩, 才收敛起笑容, 低声回道,“验过身了, 都是宫里的阉人...宫里怕是...”
慕容颜又问,“距离昨夜,我已昏迷多长时间了?”
“整整一天。”段无忧如实答道。
下一瞬, 他便见慕容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门口走去。
段无忧上前僭越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满脸严肃地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如今的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
慕容颜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冷冷看了他一眼, 道, “你觉得我怕死?”
“我知道您是不怕的...但是...我希望您能明白...您的这条命...就算您自己不珍惜, 但还是有不少人是牵忧着的...”段无忧摇着头,微微叹息道。
“所以...我才更要...更要...”
才说不过几句话, 她便重重咳嗽起来, 一行鲜血顺着唇角淌了下来, 浑身上下的伤口也都跟着剧烈的疼痛起来。但她仍死死攥紧了双拳,用尽全力仰起头说道:
“我要..去保护她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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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宫里的鼎钟悠扬的响起的时候,她总觉得像似一首难言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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