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婚营业中
梁燕推开加护病房的门,见状,急匆匆上前,“岑局,怎么坐起来了,医生说,必须卧床休息。”
岑晓秋肩披警服,即使血气薄弱,依然肃冷知性的模样,一贯的不怒自威,“……你告诉豌豌了?”
梁燕动动唇,没说话,但也不接受批评。
岑晓秋望了她一眼,责备,话讲得很慢,其实非常虚弱的状态,“你是我的机要秘书。”
梁燕忍不住,开口道:“局长,我也是你的生活秘书。豌豌是您女儿,她来陪陪你,不好吗?”
她讲到这里,不禁哽咽,声音抖起来,岑局长太让人心疼。
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有个漂漂亮亮的宝贝女儿,受伤了,却还是一个人。
未婚先孕怎么了,这孩子难道见不得光。
现场留了一地的血,手术做完,脱离了危险,还是不肯告诉岑之豌。
岑晓秋这么漂亮,又有能力,警校生争先恐后,要到她手下工作,部里为此专门出过通告,不许跨市跨区申请实习岗位,给别的分局留点劳动力。
咚咚咚。
果然,又是一批年轻男孩儿,新入职的刑警,派个代表,从门缝探颗脑袋,低声担忧,“……梁秘书,局长怎么样了?”
梁燕都要给他们一波一波烦死了,怎么溜进来的,通通赶回去,“该干吗,干吗!不执勤?!不写报告?!作业太少了是不是!”
谁都来得了,岑局自己的女儿来不了。
梁燕垂眸,“我去给您倒杯水。”
窗外树叶扑簌,岑晓秋盯着看了一会儿,只说:“豌豌来医院一趟不容易。”
梁燕背身,仰脸忍泪,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这么好的老婆和女儿都不要!
岑之豌怕给她妈惹麻烦,待到记者少了,警察也少了,万籁俱寂,从车里跳出来,外套蒙着脸,不坐电梯,往楼道里钻。
她上楼,有人下楼。
那女人和她擦肩而过,岑之豌一怔,诧异转身,“雪梨姐!你……你回来了?”
谢雪梨摘下墨镜,偶遇岑之豌,一点都不惊讶,低声说:“我来看朋友。”
岑之豌“哦”了一声,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本该热络地多聊几句,但心里实在惦记妈妈,简短道:“我……我也来看人。”
谢雪梨点点头,“照顾好你妈。”说完,直径往下跑。
岑之豌只来得及“唔”了一声,望着谢雪梨倏然消失的背影,困惑至极。
半夜戴墨镜,确定不是看眼科?很可疑哦,会被警察叔叔查岗的哦!
她继续上楼,有人下楼,还好几个。
迎面而来,居然是公安部的魏厅长,笑眯眯的大胖子,人称“魏弥勒”,是岑晓秋的老上级,看着岑之豌长大。
岑之豌茫然道:“魏伯伯,你不坐电梯的吗?”你这么胖。
后面跟着下属,岑之豌也不好直接喊他“魏大胖”。
魏厅长鬓角斑白,呵呵一笑,喘了两口粗气,“鬼东西,快上去看你妈!”
岑之豌只来得及“嗯”了一声,魏厅长他们也跑下楼去。
岑之豌眨眨眼睛,半夜三更,住院部什么时候这般热闹?
“警察!前面的人,站住!”
医院空旷的地下通道里,呵斥声,如尖厉的刀锋,蓦地回响。
谢雪梨轻勾薄唇,微微一笑,再次摘掉墨镜,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眸,淬了冰,很满意上钩的鱼饵。
魏厅长大步走上前,一脸和气消散,化作极度震惊,恐惧,还有一丝安慰,“你……你还活着?!”
谢雪梨巧笑,眉目藏着不羁的风流,掩也掩不住,“魏队长,哦,不,魏厅长,好久不见。”
魏厅长脸色由红转黑,由黑转白,肃声道:“你还活着,出现在这里,就是擅离职守。我有权逮捕你,你知不知道。”
谢雪梨不屑地扬了扬下巴,“魏大胖。”
两边便衣听不下去,一齐大喝,“放肆!你怎么和厅长说话的!”
魏厅长摆手止住,越发严肃,甚至有些担忧之色,警告道:“不要骚扰晓秋。”
谢雪梨眸中疼意,只问:“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魏厅长沉沉道:“那是岑晓秋的孩子。”
谢雪梨轻笑出声,眼底却浮现浓稠的迷茫与无助,“晓秋说,我们的孩子死了,不然,我不会离开她。”
魏厅长移开目光,“你最好尊重她的选择,也尊重你的选择。谢婉,你回来多久了。你消失二十多年,不要再打扰岑晓秋。我不允许你接触她的孩子。”
谢雪梨仿若未闻,只是轻叹一句,万般可惜的模样,怜柔道:“真奇怪,我和晓秋的女儿,居然没当警察……算了,要不是这孩子成天在电视上蹦哒,我也不会发现……”
魏厅长大怒:“50724!——你的姓名,年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国家机密,如果泄露出去,即使是对你最亲近的人,我现在就把你关起来!”
谢雪梨眼光盈盈,不知在想着谁,好像生出了许多的计划,少顷,怅然地说:“魏厅长还记得我的番号?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呢……”
魏厅长默然,心情异常沉重,谢雪梨的警校同期,如今只剩她一个人,他将话题转回来,“你放过晓秋吧,这么多年,她不容易。”
谢雪梨明媚的桃花眼,黯淡许多,一下失去了攻击性,“这话,你说的,不算,得晓秋亲口告诉我。”
她高挑身影,走出停车场,消失在雨雾的夜晚。
魏厅长嘱咐身边人,“她是不存在的。”
众便衣:“是!”
“婉婉……”岑晓秋小憩醒来,岑之豌撑着娇俏的脸蛋,在她床边打瞌睡,摇了摇脸,站起身,“妈!……”
岑晓秋凝看女儿,几秒后,收住微不可查的内疚眼神,“怎么弄成这样。”
岑之豌在老妈背后放枕头,“河边散步,滑了一脚,跌到水里了。是杨嘉宝推我的。”
岑晓秋极缓慢,被扶坐起身,“像什么样子,去浴室洗洗。梁燕,给她弄套衣服。”
梁燕见这母女俩,生离死别,就像请客吃饭,习惯得很,再次滋味复杂,眼圈又是一红。
岑之豌百无聊赖,坐去沙发,一边玩手机,一边道:“我看见魏伯伯了,带着好多特工,他是不是又升官了?”
岑晓秋在梁秘书的伺候下,喝了口热水,“对。”破例多说了一句,仿佛和女儿找不到别的话,“又提干了。”
岑之豌接嘴:“又胖了。”
岑晓秋望了她一眼,岑之豌赶紧低下头,“没什么。”
梁燕去给岑之豌打点衣服。
剩母女二人,岑晓秋问:“最近怎么样。”
岑之豌手机界面,是和楚幼清的对话框,发送内容编辑了好几次,又删掉。
刚吵过架,楚幼清还气着,让人家半夜赶过来,大问题是没有,却总含着一点道德绑架的意思,强行和好,不太地道。
岑之豌仰脸,说:“妈,我让清清在家休息。”
岑晓秋:“吵架了?”
岑之豌笑道:“没有!怎么可能!哦,我去外面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岑晓秋也没理她。
岑之豌握着手机,一路快步,来到走廊尽头的转角,寻了长椅坐下。
空寂无人,她先捂住眼睛,又双手捂住脸,喉咙蓦地堵起来,眼眶泛酸,肩膀微微抖动。
岑晓秋今晚九死一生,万分惊险,岑之豌都快受不了了,这种失去的感觉,比小时候还要恐怖。
后颈一热,熟悉的体温与冷柔香气,覆在耳边浓郁。
楚幼清抱住她,“嘘……”
岑之豌怔了怔,纤手放下,咬着唇,差点破了音,一啜一泣,眼泪晶莹滚下,像断了线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