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临行前,元乔亲自设宴践行,祝其一路顺畅。
今岁科考,天子门生,朝堂提拔一批新人,令沉闷的朝堂焕发新姿。
四月里的时候,慈安宫来报,刘氏病重,太医院倾巢而出去诊治。皇帝对这位阿嫂很看重,太医救治半月,疗效甚微,大有无力回天之势。
元乔心中不安,刘氏若死,元莞只怕最后一层束缚都失去了。
忍了几月后,她终是出宫去见元莞。
在府上照旧见到陆连枝,春末之际,两人在树下晒着玫瑰、芍药等各色花瓣,相处亦算融洽。
乍见皇帝到来,陆连枝揖礼问安,元莞倒是未曾动,将花晒好之后,才看向元乔。
元乔今日特意出宫,换了身家常服饰,深青色的裙裳,素净而端庄。
三人僵持在树下,陆连枝先道:“外间日头大,不若进屋饮茶?”
她态度举止都似主人家,元乔睨了元莞一眼,先行离开。元莞望着她消瘦的背影,舌尖轻抵牙齿,不知是何滋味。
陆连枝回头看她一眼:“你怎地不走?”
“走了。”元莞轻应一声。
屋内放着茶与甜点果子,细细数来,足有七八种,可见两人吃过点心后才去晒花瓣。
元乔一一扫过后才坐下,见陆连枝跟着进来,先道:“县主,我有话同元莞说。”
声音很轻,就像寻常一般,没来由地却让元莞心头一跳,她往里走了走,陆连枝看她一眼,默然退了出去。
元乔先道:“刘氏自那日后就一直染恙,太医道时日无多了。”
“她不过是自己吓自己,我未曾动手。”元莞解释,数日来她知晓刘氏的病是心病,亦知晓症结在她身上。然而知晓与劝慰又是两件事。
元乔坐在屋内,唇边浅淡的笑意温婉如旧,元莞若细细看去,会发现添了几分苍凉,她与元乔站得很近,却无旧日的心思。
几月来元乔忙于朝堂事,提拔新臣,安抚苏魏两党,多日不曾来见她。她也不会主动入宫,那道宫门就像是鸿沟,将两人隔开。
元乔忙碌多日,却有几分疲惫,眼下乌青以脂粉掩盖住,元莞抬眼就见到了。
元乔有些憔悴了,为帝者日日忙碌,大概都会如此。
可元乔这个皇帝做的不自在,她记得先帝为帝时的风光与恣意,挥斥方遒,不受拘束,可元乔顾忌太多,就会累。
元莞抬眼之际,元乔也在打量她,发觉她脸色好了很多,红润些许,如春日里的花,得到很好的照顾,
“我近日有些忙,你过得如何?”这话也不尽然,孤鹜在,府里的事都未曾瞒过她,然而她一字未问。
“很好。”元莞低下了头。
元乔忽而道:“刘氏一逝,你是否要离京?”
元莞的想法也只是在豫王死后才有的,豫王一死,她就急着想把刘氏除去,这样她就可安心离开,在外间游玩也好,还是择一地而居,过着平民百姓的日子,都可。
这些想法只是在心中萌生,并未经过深思,然而元乔察觉了,她不得不承认:“外间很美,想去看看。”
她忘了,元乔曾同她说过,今年会出京巡视。元乔却记得,但她没有开口,眼前的人安静如初,近三年的时日让她身上的戾气慢慢消散,变得愈发沉静。
元乔道:“我在十岁的时候,也有这个想法,可是德惠太后薨逝,我便打散了这般的心思。”
德惠太后一死,她便失去庇护,唯有依靠阿兄。那时阿兄亲自教她政事,日日将她带在身边,那股心思就不敢再有。
元莞不回答,神色与言辞都温和许多,元乔从中感觉出什么,这样的人无欲无求,反不如那时爱讥讽她。
元乔道:“你可要去看看刘氏?”
“不去。”元莞语气冰冷,骤然变了脸色,元乔不敢再提了,瞧着元莞阴沉之色,她知晓刘氏是自作孽,怨不得旁人。
两人静坐须臾,元乔要起身回宫,近日事多,她忙得不可开交,走了两步又折回身:“你要同她一道离开?”
她指的是陆连枝。元莞明白,出自本能地摇首:“不,我一人出去走走罢了。”
元乔展颜笑了,笑意清浅,心口处的压抑也散去很多,浑然轻松很多,就像多年棘手的政事迎刃而解,她温声道:“也好,早些回来。”
元莞不知她笑什么,偏头去看她,一双湛蓝的眼眸里,在清朗疏光下波光粼粼,使得元乔忍不住伸手去拍她额头:“瞧我做什么,早些回来。”
她又说了一句,元莞不得不点头,其实她并没有回来之意,眼下不过是敷衍罢了。
然而她的敷衍,令元乔展颜,一扫来时的阴霾。
元莞并非是忘旧的性子,倒底喜欢过元乔一回,见她展颜,也不好冷言相对,也会心软几分,“你当学学先帝,他做皇帝,比你快活多了。”
光是后宫就有不少。
元乔不想走了,同她说道:“如何快活?”
元莞说不出来了,望着她再次敷衍道:“他至少不会像你这般惹得眼下乌青。”
“你不走,我便不会觉得累。”元乔笑意更深,将心意剖得更开。她鲜少如此,语气带笑,却有几分难过。
元乔有些慌了,元莞明确感觉出来,她呆了呆,没有回应,反退开半步,让出一条路来,就像拒绝陆连枝那般,不带任何感情。
“那我便走了,再过几日是龙舟赛,你可去玩玩?”元乔转了话题。
“不去。”元莞还是拒绝,她不喜去热闹的地方,旁人看着她的眼光,总是不善。
元乔不逼迫她,站了会儿,抬脚跨出门槛,在廊下见到久候的陆连枝,淡淡看她一眼,领着人走了。
屋内的元莞总感觉到几分怪异,元乔今日感情外露,不是她的性子,想过一通没有明白,陆连枝走进,拽着她的袖口,“陛下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我可要去看龙舟,我拒绝了。”元莞随意道,她不喜与旁人说太多元乔的事。
陆连枝没有多想,拉着去晒剩下的花瓣。
元莞无精打采,元乔放低姿态,比起前些时日讽刺她而不回嘴,这样的元乔似是更柔弱了些。
端午之际,护城河两岸搭建高台,许久百姓顶着烈日下看龙舟赛,今日皇帝亲临,也有不少朝臣家眷跟着在列。
元莞在府内裹粽子,彩线扎着粽子,五颜六色,陆连枝学不会,巴巴地看着她。
厨娘手巧,青翠的粽叶在手中翻转几下,就出现一个玲珑小粽子。元莞裹得不大好看,好在成形了,几人在厨房里忙碌一上午,陆连枝生火煮粽子,午时就闻到一阵粽叶的香气。
元莞倒也不小气,令孤鹜去送几个入宫。
孤鹜还未曾出府,宫中内侍匆匆来报讯,闻声色变,孤鹜跑进厨房,在元莞耳畔说了几句。
“当真?”元莞不大相信,元乔做事惯来谨慎,怎会令自己置于险地。
她不信,也并非是冷漠之色,孤鹜则道:“不若您进宫看看。”
元莞望着孤鹜手中的食盒,脑海里想起一事,元乔曾道科考之后便着手城防军换防一事,难不成这就开始了?
胡乱猜测也是无用,她拎着食盒入宫。
在西华门处遇到陈砚,陈砚匆匆一礼,元莞亦不寒暄:“陛下受伤了?”
孤鹜道龙舟赛上遇到刺客,皇帝遇袭受伤。她怎地觉得像是元乔自己故意而为之。
陈砚回道:“陛下还未醒。”
元莞咂舌,也不知是真是假。
第66章 听墙角
元乔素来心狠, 废帝一事从未后悔过,哪怕元莞一再口出恶言,她都没有表露出悔意。
然而这份心狠放在自己身上, 也是一样的。
元乔登基近三年, 除去雪灾外, 亦可算风平浪静, 她是沉稳的女帝, 可睥睨四方。
龙舟赛事是朝廷每年都有的趣事,两岸百姓争相呐喊助威, 士气高潮, 文人学士赋诗数首,彰显大宋文雅之风。每年都是城防军护卫,今年不例外,且皇帝亲巡是早前就定下的事,不想还是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