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长公主
这一掌力道,她的骨头断了好几根。
所以别看长公主表面冷静自持,能让她痛下狠手,可见长公主此时很愤怒。
愤怒到几乎杀了她。
如今她没了内力,又被伤到五脏六腑,拳脚功夫无论如何也打不过那位长公主。
秦棠景头低着,捂着胸口咳了几口淤血出来,又在地上趴了好一会,等不那么痛了,这才缓缓地抬头,却也起不来身,仍然以狼狈的姿势趴着。
只是她望着楚怀珉,望楚怀珉那双眼眸,唇角裂开难以言喻地笑,“长公主,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交易么?还作数。七万人既然已经留在秦国,我助你登上楚国王位,可好?”
楚怀珉抬手,软剑自腰间抽出,因绝望到极点而平静,“你说呢?”
秦棠景窥了眼她的剑,强撑着一口气坐起来,拿手比划了下,“先打个商量,能不能让我死得痛快点?最好一剑就入黄泉,你知道的,我很怕疼。”
楚怀珉冷冷扫她,软剑往衣衫那么一划,竟学古人割袍断义那举止。
秦棠景一愣,怔怔地看着那片衣衫飞到她跟前,之后听见楚怀珉的声音:“秦姬凰,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第72章 女帝和长公主54
山谷血风浓浓, 刃如秋霜。
秦棠景又是怔了一瞬, 无视眼前软剑,低下头, 捡起那小块带血的白衫衣角攥在掌心, 恰在此刻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却让她开始发笑。
恩断义绝, 两不相欠, 这八个字够狠够绝情, 可那可能么?!
这一笑秦棠景便止不住, 异常响亮, 整座谷里回荡着, 最后笑得人直不起腰。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所以我还是建议你, 趁现在没人杀了我比较好。”边笑她还很贴心地提议, 指上自己喉咙, “来吧, 朝我这里刺,你便如愿以偿, 此生再没了我这个祸害。”
话落那瞬银光闪亮,几乎眨眼间,剑尖已及秦棠景的面门, 但却离着半寸。
再没了姓秦字姬凰这个祸害, 杀了她,报仇雪耻,多么大的诱惑。
楚怀珉的唇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执剑的手越握越紧。
命悬一线,秦棠景无所畏惧地仍笑得出来,结果等了许久许久,没动静。
“再不动手,你就没机会了。”于是她叹气,徒手抓剑身,皮肉这时顷刻外翻,血从剑与手的缝隙溢出,滴落地上的声音,啪嗒,啪嗒。
秦棠景视若无睹,施力往下压,虽然过程遇到阻力,但那柄软剑最终还是横到她的颈部。
“我杀了你楚国七万人,你就不想为他们报仇?”
剑立时一抖,不受控制划破秦棠景的肌肤,倒也不深,浅浅一条血痕。
楚怀珉痛苦地闭上眼睛,浑身簌簌,剑也跟着鸣叫,支撑她的信念荡然无存,再次睁开眼那瞬已然做出了反应,一脚踹到秦棠景肩上,重重地将她踢离十尺外。
“唔,咳咳……”秦棠景倒地,又是一口血喷出。
“我说过,你我恩断义绝两不相欠。”最终楚怀珉漠然冷声甩下话,收剑转身,踏着七万英魂的鲜血一步步远去,孤影萧索。
今日这一分开,便如陈年旧伤,真真没了破镜重圆那天。
“楚栖梧!”秦棠景突然放声唤道,声音凄昂穿谷,紧跟又往前爬了两步,“我没错!一点错也无。明明你自己也说过,明君当以天下为重!既如此,孤王何错之有?!”
那道孤影微微摇晃,只是驻足了一下,远去的步伐依旧。
而留下来的人,一口血雾再次扑出,轰然倒地。
天空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笼罩着这里的每一具尸体,谷里也不断地刮起腥风。
“王爷,你还是失策了。”半山坡上,李世舟揉着发酸的鼻子唏嘘道,“一个跌下王位,一个失去七万将士,两个都没得到想要的,你说这算什么?”
算什么?同归于尽。
可扫一眼下面成山尸堆,李世舟鼻尖便越发酸涩。七万人七万具尸身,从此埋骨他乡,他们又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李世舟不忍再看,只暗暗道:各位,下辈子投个好胎。
冤有头债有主,若要报仇,尽管来找她李世舟就是。
“没听见姬凰说的话吗,明君当以天下为重。”秦九凤扶着杀人杀到还在发麻的手臂,睨眼李世舟,“只要上了战场,就要准备随时赴死的准备。”
战场向来冷酷无情,哪会讲什么情义仁德。
“王爷,我希望你战无不胜。”李世舟幽幽地道,眼眶竟也觉得发酸。
“战死沙场那是荣耀!贪生怕死还怎么打胜仗?难道像楚人那样吗,败了被杀个干净。”秦九凤每次上战场就没想过活着回来。
李世舟立刻点头,“时刻保持清醒,君者,大道也,何愁不能一并九州。”
“少扯些文绉绉的鬼语,死李世舟!该来算算你我的帐。”秦九凤耸眉瞪眼,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切齿地挤出,“你,是否真的叛变?敢说一字假话,本王揍死你。”
直到现在,无论旁人怎么诋毁,她还是不相信李世舟会变节。
“王爷,我不能死,我还要陪着王爷统一江山呢。”
“别废话!”
“王爷,天地良心,我说的是真心话。”李世舟举手保证。
秦九凤冷哼一声,甩开她,眼望夕阳西落,一面擦拭光明剑上的血迹一面道:“行啊。统一江山之前,你先去干掉秦明月那小子。”
李世舟理理衣襟,笑得高深莫测,只一句,“他,不足为虑。”
秦九凤侧眸飞她一记眼杀,“李大丞相,本王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墙头草的潜质。哪阵风吹得厉害便往哪边倒,做一根墙头草你累不累?”
“为了大秦,臣不敢言累。”李世舟恭敬地拱拱手,滴水不漏。
“女相,不愧是我大秦第一谋士,算计人心算计大王,谋划绝对周全,一击必胜。”秦九凤盯紧她双眼,故意用话激将,却没从中找出破绽,李世舟仍是那副运筹帷幄的姿态。
“王爷谬赞,臣惶恐。”
谋士就是谋士,算无遗策,八面玲珑。
在智谋上面秦九凤从来不是李世舟的对手,只好狠瞪她两眼。
夕阳晚霞这时渐渐褪去,尸山却依然血腥浓郁,隔着百里都能闻见这股味道,而倒在血泊里的人软绵绵趴着,直到一双手将她抱起,手里还紧攥那块白衫衣角。
次日,还不到午时,军医断言至少三日才活络的秦王竟然奇迹般地苏醒。
其实也不算奇迹,是对方没下死手,顺便被一个噩梦惊醒而已。
虽没下死手,可还未彻底好痊的胸骨又一次断裂,拿银戈的右手掌心也被割得血肉模糊,伤势颇重,近半年再想驰骋杀敌怕是不能了。
往常英姿飒爽的人物,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柔和春阳里,竟透出几分弱不禁风。
“大王。”似乎担心她被一阵风吹走,阿阎走近前来施礼,将声音压低放得极慢极轻,“对方楚国……请求收尸,适才九王爷遣属下来问声,可否应许。”
这个对方是谁,显而易见。
“楚国来了多少人?”秦棠景负手而立在柳树旁,枝条这时随风摆动,轻轻地拂过眉心,她抬手捻住,柳絮飘荡,人却同树杆一样姿势笔直。
“最多五千兵马入境,再多恐怕有变。”
“楚国如何收尸?”
“马革裹尸,就地挖坑掩埋。”
七万人带不走,只能如此,总比无人敛尸曝尸荒野强。
于是秦棠景抬抬眉,道:“准予。”
“是。”阿阎应声但没离开,迟疑了下,又道,“大王内力尽失,身子骨不比以前,属下还是护送您回军帐吧。”
旁边有案桌,秦棠景施施然坐下,“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
因失血过多脸上几乎没点血色,神情略显憔悴,她那双眸子却仍然奕奕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