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长公主
“你是君王,冲锋陷阵交给将士,你该保住性命才是。”
被咬一会儿楚怀珉才开口,神色仍是淡淡。
秦棠景最后松嘴,将脸带汗埋进软枕,“就因为孤王是君,才更应该领兵上阵。”
“不怕……”楚怀珉欲言又止。
“有何惧怕?”秦棠景抬头,眼珠布满红血丝,“死也死得其所,死也得拉几个好垫背,孤王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可你是大秦的君主。”
“是,孤王是君,但君主除了是君主之外,御驾亲征与将士又有何不同?”
这一句让楚怀珉沉默。
“倘若孤王像赵遂那般,岂有大秦兵强马壮?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哪个敢与孤王的银戈较高低?我大秦以武定国,视死如归,从不惧怕任何。”
小皇叔从小教她的名言此生不敢忘!
秦棠景突然发笑,一笑牵扯到浑身伤,唇角僵着,再笑不出来。
楚怀珉心却陡然一沉。
很不容易上完药,换下几大盆血水,汗水也已经打湿枕褥。
秦棠景趴着喘了会气,忍痛试着动了动双臂,发现还没废到起不来床,于是一点点挽起背部衣衫裹住身,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斜眼看她。
“此战你功劳最大,孤王论功行赏,你想要什么?”
楚怀珉宠辱不惊,淡淡地:“臣女想要什么,秦王是否都给?”
“只要孤王能办到,尽管提。”
“好。”楚怀珉应了声,袖中默默拭去残余指尖的一抹殷红,一字一句地:“臣女要秦王性命无忧,秦王可否做到?”
秦棠景闻言猛地一怔。
“金口玉言,一出不可反悔,秦王今后不要忘了才是。”
落下此句,楚怀珉端着血水出了王帐。
秦棠景好半天没回味过来,李世舟掀帐进来时便看见秦王坐着一动不动像个痴痴泥人,她笑道:“大王在想什么呢,想得如此出神?”
秦棠景咳嗽一声,“没什么。”
李世舟莞尔,问了她伤势如何后道:“城内未能找到赵王,臣已经派人去追。”
“呵。”秦棠景不免讥笑,“这厮逃得倒是很快。”
“不逃便死路一条,无可厚非。即便逃,也逃不出大王手掌心。”李世舟扶着她落地,“大王身上有伤,小心。”
“孤王没事。楚王那边可有动静?”
“暂时还没有。”李世舟轻声,“说来也怪,以楚王那性子竟也能忍耐。”
秦棠景眼中划过冷光,似笑非笑地:“楚王愚笨,没了楚怀珉谅他也翻不出何等大浪。”
李世舟只笑不言。
“女相,你说灭掉赵国,其他五国会不会对孤王群起攻之?”
“会。”
“……”
天下七国鼎立,一国被灭其他势必忌惮秦国,极大可能合纵抗秦,虽然已经知道这是最坏的结果,但李世舟直言不讳,一个字噎得秦棠景无语。
随后君臣一番促膝长谈,秦棠景心头郁闷很快开解。
女相,称天下第一谋士也不为过!
“李相,事情如何?”见李世舟从王帐步出,韩文修急忙上前。
李世舟仰头望望新晨天空,目光怜悯望他一眼,摇了摇头:“眼下攻打赵国要紧,就不要在大王头上浇火,乱她心神。”
“可末将……”
“无妨,韩将军只要在接下来继续立功,功过相抵,大王不会追究的。”
韩文修拱手正色:“是,末将一定戴罪立功。”
入了冬,前方战事更吃紧。
秦王身边诸多得力帮手,想不打胜仗都难。攻占函犹关后,休整数日,秦军继续推进,屡战屡胜,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地。
直冲王都邯郸!
赵遂不死心,以为自己能够抵抗秦棠景率领的大军,被攻一座城退一城,组织城中守将抵御秦棠景,但事不如所遂。
每攻下一座城池,赵遂便逃,逃也逃得飞快,秦棠景屡屡抓不到他。
从秦国丰谷城至赵国邯郸千里迢迢,战线不得不拉长,后勤补给又跟不上攻城的速度,还得防着赵国边上的魏国趁机而入。
必须速战速决。
……
半月后,秦棠景率领大军攻到腹地——雁城。
雁城乃邯郸挡剑盾牌,只要破了此城,邯郸暴露眼前,再无阻拦!但雁城作为兵家重地,兵力自然充足,以至于磨了数日迟迟拿不下雁城。
眼看灭赵国在即,却进不得分寸!
前方李世勤骑马杀枪回转,声音凝重:“大王,死伤过多,不宜再攻!”
秦棠景咬牙,“撤。”
对方领头好生厉害,竟能让战无不胜的秦军吃了败仗。
因了不明雁城到底是何情况,守城将领性子也不了解几分,这场战打得甚是艰难。原先众人猜测来了赵国丞相守城,但打了几场下来,最后被女相一口否定。
随着攻城再次失败而归,隔着不远距离,马背上秦棠景捏紧缰绳,双眼盯着雁城旗帜,冷声:“究竟何人守城?”
众人面面相觑。
守城之人有些本事,前去打探的斥候也未能探清。
默了许久,一旁楚怀珉抬眸,缓缓地:“我知道,她在城墙上。”
众人当下一惊。
秦棠景仰头望去,一张熟悉的脸便映入她视线,秦棠景眉头立刻皱起。
竟是她!
这个口中的‘她’负手伫立城墙,只是三月不见,她还是那张温和笑脸,与周围肃杀情景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仍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少年郎。
第34章 女帝和长公主16
大门紧闭的雁城城门终于打开, 却不是像其它城那样迎接‘新主人’到来, 而是宋容领兵从里头慢慢骑出,立在护城河畔。
她仍是笑容煦煦, “姬凰, 久别无恙。辛苦攻了一路可还好?”
秦棠景驱马也来到护城河畔, 一把折扇从腰间摸在手, 从容坦然, “我道以为赵国哪个将军守城如此厉害, 没想到竟是你。”
一如当时初见那般, 秦棠景今日未着战袍而是一身玄衣, 她还是拿着扇子摇啊摇, 犹现女子不一般风流, 也像那位自称‘仙女’的侠客女子。
可惜她们连朋友都没做上几日, 便到了眼前对立。
“承蒙秦王夸奖, 这让小王拦了秦王去路倒有些过意不去。”宋容谦虚, “小王不得已,还望秦王多多见谅。”
“你敢阻我?”声虽平静, 却暗含杀意。
宋容老实答道:“不敢。”
“真是好一个‘不敢’,你宋王亲自替赵遂守城,是什么天大好处让你大老远跑一趟?难不成赵遂甘愿把赵国送于你?”
秦棠景唇边漏了个讥诮地笑, 将眼一抬, 河畔对视间,杀气肆虐。
刚历了场腥风血雨,河两岸尸首遍地, 把清澈见底河水也染红,刺目惊心。
风又开始刮,乱得人扎眼。
宋容随手一挥面前飞舞乱发,将河对岸那人眼中的漠然清清楚楚入目,不禁一笑:“天大好处算不上,我这一趟来得辛苦,得个十几二十城辛苦钱也是情理之中。”
秦棠景也笑,唇边那抹讥诮却仍是荡存,“赵遂如此大方,怎么不给我也来点辛苦钱?这等好事怎么没在落我头上,害我折兵损将辛辛苦苦才得了几座城,也害得宋王不顾良辰美景,不顾洞房花烛夜,甚至不惜抛下王后也要来见我。”
宋容脸一僵,柔和褪去三分,眼神犀利,“是,我待你真心,能见你一面也是高兴。”
秦棠景折扇一收,一双亮眼斜着打量雁城。
“宋王是个多情郎,可惜我不是。”
“那我该说秦王薄情寡义,还是无情薄凉?”
“随你怎么说。”
无所谓的漠不关心,真情换不来真情,并不亚于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