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场上前搭讪，一句话刚说完，就见那人皱了皱眉，口中冷冷说出一句：“放肆！”说罢，振袖回身，神色阴冷。
　　然后，她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死回了复活点，唯一能证实她确实爬到过塔顶的，只有一条系统消息——“你已被云天城城主[曲冥楠]残忍击杀。”
　　江桃清讲起故事来眉飞色舞的，她见顾停云听得津津有味，便也讲得起劲，这一讲就讲了一路。
　　苏末虽对游戏里的剧情故事没怎么在意过，江桃清讲的这些她都并不是很感兴趣，甚至感觉有一点点催眠。
　　此刻，江桃清说到自己与曲冥楠之间有过打斗，苏末忽然就集中了注意力。
　　NPC里少有会直接对玩家出手的，因为被秒过一次，江桃清对这位NPC的印象格外的深，甚至深到了念念不忘的地步。
　　“一个会主动攻击玩家的城主，与其说他是NPC，不觉得他更像是一个boss吗？”江桃清说着，眼中止不住有些兴奋：“那以后我就一直特别好奇他伤害到底高，好奇以后玩家整体等级高了，有没有可能组团把他杀死。”
　　“非任务状态下杀NPC不是要坐牢吗？杀了也没什么意义吧，还会再刷新的。”苏末说着，不禁陷入沉思。
　　她有点不太确定她和顾停云这样去杀曲冥楠到底算不算任务的一环，毕竟任务没写任何方向，只说要安慰炽琊，宽松点说，帮忙报仇也算是一种安慰，但杀城主这样的想法怎么看都过于大胆了一些，没准真会真被送去坐牢。
　　不过许是第一次逃狱给了她莫大的勇气，以至于那一秒的怂在心间稍纵即逝——坐牢就坐牢，只要顾停云在，也不是逃不出来。
　　“坐牢就坐牢，一个游戏，玩家在游戏规则允许的情况下杀个NPC，还能牢底坐穿不成？一个身份证就只能建一个号，官方哪敢那么折腾玩家，那不是逼人退游吗？”江桃清也显然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再说了，先前端游里不是有条云天城的支线吗？就是那个那个……”
　　江桃清想了好半天，愣是没能在茫茫任务海中想起那个任务的名字，最后摆了摆手，道：“不重要，反正只要是做过那个支线的玩家都知道，剧情到最后云天城的城主不是曲冥楠。墨姐，你肯定做过的吧？”
　　“呃……”苏末越听越觉有些惭愧。
　　她也就是刚入坑的时候认真做过一段主支线，后面等级高了，玩的内容多了，也就渐渐不碰那些除了经验和成就点啥都没的任务了。
　　后来，游戏里新开的支线越堆越多，有的支线里有外观或者永久属性点奖励，她就干脆全部交给付费代打了，其中就包括了云天城那条高等级支线，所以此时此刻江桃清说的话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接。
　　不过江桃清显然沉浸于剧情里，完全不在乎苏末的反应：“指不定咱们主城的主线做到后面就要玩家一起推倒旧城主呢？”
　　顾停云在听到这番话后眼里一亮，恰好被江桃清看在了眼里，忙追问道：“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顾停云重重点了点头，她一心想杀曲冥楠，苏末虽答应陪她，却也还是语重心长的告诉她这不是任务内容。苏末说，玩家杀NPC，而且还是城主级别的NPC，难度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杀掉这个NPC后，她们很有可能受到十分严重的惩罚。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是顾停云看得出苏末原本是很理智的人，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基本是不顾后果的在陪她疯了，这让她十分感动，与此同时，却也不太希望看见自己的一时冲动最终害得苏末跟着一起受罚。
　　如今听江桃清说云天城未来的城主不是曲冥楠，顾停云一下就精神了。
　　知道故事走向的人都说了，未来城主都不是他，不就是在证明这曲冥楠本来就是可以杀的，区别只在早死晚死，死谁手上。
　　只那一瞬间，两个入戏颇深又胆大妄为的人就这么轻易地将脑回路连一起了。
　　江桃清说，她为了证明曲冥楠是可以击杀的NPC，在练到30级后特意刷够了能保证自己死一次不掉级的经验，再一次独自爬上了引天塔，这一次，曲冥楠依旧还站在那塔顶。
　　“然后我就发现，这家伙是声控的，不开口还好，只要开口，不管说什么，他听都不听，说完‘放肆’就甩袖子，然后直接出手杀人。”江桃清在马上口若悬河的说着，还有样学样地甩了甩胳膊，仿佛自己有那种能甩动的宽袖似的，“不过那次他没一下秒掉我，我非但扛了两个技能还打到了他，而且我看清楚自己怎么死的了。”
　　苏末连忙追问：“怎么死的？他的技能是范围还是指向？”
　　“第一下应该是个满范围攻击，有1秒左右的吟唱时间，我当时在楼梯边都能吃到。”江桃清说，“嗯……大概能打我五分之四的血吧。再然后他手里就会举起一团黑焰，是通过持续吟唱控制的追踪技能，伤害多高就不清楚了，反正直接把我弄死了。”
　　苏末听了，又问：“那你装备怎么样？”
　　“我一个四处找剧情跑的，等级都才30，哪有什么好装备。”江桃清说着，目光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穿的那双布鞋，耸肩道：“全身上下，就这一件花钱买的，加了1.2倍的移速，花了我两周的积蓄呢。”
　　如此，那应该和顾停云的属性差不多，苏末不禁松了一口气。
　　大范围伤害能硬吃下来就什么都好说，只要不是瞬秒，都能奶回来。
　　至于单体指向技能，以顾停云的身手应该都能躲。只不过江桃清只见了两招，后面肯定会有别的招式，谁都说不准会不会有瞬秒技能，只能由她和顾停云自己去试。
　　江桃清显然看出了顾停云是个对游戏设定一无所知的萌新，就跟想当师父的人找到了愿意虚心学艺的徒弟似的，开心得不行，上一个话题刚结束，就开始嘚吧嘚吧的和顾停云科普起了下一个“知识点”。
　　顾停云听得津津有味，显然江桃清口里的那些故事，是从前在山上师父师兄们从来没和她提过的新鲜事。
　　苏末默默听着身后共骑的顾停云和边上并辔的江桃清热火朝天聊了一路，最后还见证她们之间加上了好友，越听越得觉得自己好多余，虽然啥都没好意思抱怨，但心里却是迷之郁闷了半天。
　　这份不太能够切入对话的郁闷，终于在她们快爬到引天塔顶的时候结束了。
　　四十七重引天塔内，江桃清停步于第四十六层的楼梯之下，朝两人挥了挥手：“我刚升级呢，死了会掉级的，就不上去了。”
　　开开心心聊了一路，真正到了这里，江桃清才猛然想起自己并没有问眼前二人到底要做一个怎样的任务，好奇心使她下意识又喊住了那刚换回自身职业装备，正想往上走的两人：“那个……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那一刻，苏末与顾停云下意识对视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说了三个字。
　　“杀城主。”
　　江桃清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的背影在自己视线范围中消失，这才一点一点回过神来。
　　杀城主……
　　虽说她确实觉得这是一件可行之事，可一个30级的惊鸿和一个34级的画屏，究竟哪里来的勇气去做这件事？
　　这个等级的奇遇，真的会让玩家去杀一城之主吗？
　　***
　　游戏里的事但凡闹大了，传播起来通常快得可怕。
　　主城在经过了一上午的你拥我挤后，玩家们终于恢复了平日里各找各妈、各练各级的状态。
　　原因说来也简单，白日里的主城区之所以那么热闹，多是因为玩家们不知真相就开始跟风，导致了很简单一件事越传越邪乎，硬生生把后来陆陆续续上线的玩家全带疯了。
　　后来，这次疯狂的全城“寻狼”之举被人发去论坛传得沸沸扬扬，其他主人的玩家都将目光转移到了云天城这边，纷纷根据玩家们夸大的说法进行剧情猜测，一连多了好几个“巨狼袭城”相关的帖子，仿佛各个都是热爱创作的大文豪。
　　这件事一闹就是一早上，直到当天下午，那些亲眼目睹了事件起因的旁观者和参与了城门围堵的千里故人来的帮众才费心费力将事情解释了清楚。
　　他们虽然也不知道这巨狼从哪里获取，主城守卫又为何会攻击素手点墨和顾停云，但他们至少知道这巨狼属于素手点墨和顾停云二人，并不是什么面向全主城的奇遇，更没有巨狼进城杀人一类的说法。
　　再之后，风向终于正常了起来。
　　不过论坛怎么闹，都没有影响到从中午开始一直在游戏内划水的苏末。
　　……
　　对，她在打划水。
　　就是，一边机械性地丢着远程伤害技能随缘输出，一边在半梦半醒间疯狂怀疑人生的那种！
　　苏末有属于自己的小骄傲，从前的她，装备、操作、意识哪样不是一流？出的攻略那么多人转，微博上随便“吱”一声都有一堆小粉丝猜测其中含义。
　　她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那种很被人需要的队友，虽说初来云天城，混得是惨了一些，但那只是没到她能发挥的时候罢了。
　　不过自从遇见顾停云的那一天起，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躺赢玩家。
　　短短三天的时间里，她亲身体验了一次逃狱，然后和大帮会结了个仇，接着在高级练级区里触发了奇遇，紧接着又回到大牢杀进杀出了一趟。
　　以上这一系列的风光，全是顾停云带着她躺出来的，全程她只负责召出小马带顾停云跑路，偶尔刷刷奶量，一般奶的还都是她自己。
　　顾停云忽然说要杀曲冥楠，苏末本以为，一个城主级别的NPC，总该需要她精妙的辅助了吧？
　　结果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曲冥楠是个法师。
　　法师，意味着用技能要吟唱。
　　吟唱，意味着技能可以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