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她非我不娶
真真能人比人气死个人。
等到杜云歌在里间换好了寝衣,都准备吹灯睡觉了,突然听见薛书雁的声音在外间响了起来:
“云歌,能不能去你那边睡一晚?我把水洒在床上了。”
杜云歌一惊,心想要是水浸透了床铺的话那还了得,被褥又湿又冷的,峨眉山上的温度也不是很高,这不是压根就没法睡了么?便匆匆地披了件玉色的长衣就冲出碧纱橱了:
“师姐莫慌,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薛书雁手里拿着个已经底朝天了的杯子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看向她的样子可真的没有“这是个意外”的感觉,反而更像是蓄意为之的,也就杜云歌这种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特别靠谱又信得过的师姐的家伙看不出来了:
“我一不小心把杯子打翻了。”
要是此刻有个认识薛书雁——不,只要听说过她的名声就成的人在这里,怕是就能脱口而出这么句话:
别装了,你驴谁呢?!
——堂堂妙音门大师姐,名声远至塞外的当今中原年少英才第一人薛书雁,竟然会不小心打翻水杯?以她的水平,怕是会在杯子打翻的下一秒就稳稳当当地把杯子接住、一滴水都不带洒出来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当时走神了疏忽了没能接得住杯子,一个杯子里的水也就多大点?之前怎么用内力烘干头发的,直接再照葫芦画瓢地把被褥也烘干了就是,难不成烘干一小块被褥还要比烘干一头长发来得要费事?
——好,那就算这个杯子装了一海碗那么多的水,水还把被褥全都浸透了,活像刚刚发过大洪水一样,那外面的峨眉侍女也都不是会喘气的木头啊,刚刚还进来把洗澡水抬出去了呢,再叫她们一次,劳烦她们再取一床被褥来也就是了,毕竟峨眉派掌门可是亲口说过“要好生招待贵客”的,谁还敢苛待她们不成?
可是杜云歌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几乎是薛书雁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满心考虑的都是“要不要和师姐睡在一张床上”这件事,压根就想不到别的那么多的不对劲和解决方法了。
薛书雁不动声色地以退为进道:“如果云歌觉得为难的话,那我在长椅上和衣将就一晚也不是不行。”
这句卖惨卖得简直能成为教科书里的活体反例的话终于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杜云歌最后果然还是如薛书雁所料的那样心软了,便推开了碧纱橱的门,道:
“那师姐进来吧,不过我的睡相可能不是很好,如果半夜惊着了师姐的话可千万别见怪。”
薛书雁心里已经乐开花了,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样子,真是把“表里不一”这个词给生生演绎出了别样的注解来:
“怎么会呢?那就麻烦云歌了。”
等两人睡在了一张床上之后,杜云歌才发现,自己想的“无非也就一晚,忍一忍就过去了”这个想法是何等的天真。
她上辈子自打嫁到了何家庄之后,除去醉得人事不省、连自己洞房了没都不知道的新婚之夜外,就没跟何蓁蓁在一张床上同床共枕过。再加上她在妙音门的时候也一直都是一个人从小睡到大的,乍然枕边多了个人之后,只感觉浑身都是僵硬的,怎么躺都不对劲,明明床铺软得很,枕头的高度也正好,薛书雁也绝对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就动手动脚的人,但是她躺在那里的时候还是活像一条已经风干了的咸鱼,万般不自在之下,她连呼吸都觉得不对劲了。
薛书雁也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心想这还是太急了点,便把杜云歌的枕头又往里推了推,自己也往外让了让,如此一来,两人之前过分亲密得连睫毛都能数清、呼吸近可相闻的距离便蓦然被拉了开来,杜云歌立时便好受多了,再加上她白天抄琴谱的时候耗了不少心力,很快就被周公拉入了梦乡了。
在她沉沉睡去前,依稀看见了那盏油灯的灯芯子结了个花儿出来,便轻轻推了推睡在外面的薛书雁的背,含糊道:
“师姐你看……灯芯开花啦。”
她的声音本来就温柔清甜,好听得很,再加上此刻她睡意沉沉,便更多了几分全心全意的信赖和软和,哪怕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能听得人心底软成一片。
薛书雁一抬头,便看见了那朵灯花,而且还是对极为难得的双生同喜并头花,心想这倒是个难得的好兆头,便也低声道:
“嗯,看见了。”
她的声音也是难得的温和,不知道是因为太困了还是因为这夜色朦胧与灯火阑珊之下的错觉,等到薛书雁发现杜云歌的呼吸已经平缓了下来,再细细看去的时候,她的小师妹已经睡着了,一头墨色的长发迤逦在素色的枕巾上,端的是一副美人酣睡图,当真是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天时,晚上;地利,灯火昏暗的室内,同一张床;人和,杜云歌已经睡着了。
换作旁人在这个时候,心想的多半是“如果在这个关头不干点什么别的事的话,说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死”这样的事情,可是薛书雁就是不想趁人之危。自己倾慕多年的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在眼前,薛书雁断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于是到最后,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这么很短地抱了杜云歌一下,随即克制着把手拿了回来,便觉心满意足,连那朵并头的灯花都看上去分外美满了。
——真爱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万般的隐忍都宛如在啜饮琼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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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杜云歌:这明显不是我薛师姐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凤城春:……你快别说话了吧我的好门主。你是真不知道她能做啥。
【小剧场·我只是一张无辜的床】
碧纱橱里的床: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妙音门会在冬天里大雪封山,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我不知道计划不如变化快,总要有那么几个人提前下山搞事。我本来躺在库房里吃灰吃得好好的呢,突然就被一堆峨眉弟子搬了出来,说是有个特别好看的贵客和她素来一张冰山脸的师姐要留宿,要把我搬到碧纱橱里去。我是很听话的,反正我就是一张床,哪里需要往哪儿搬;我就去了。后来果真来了个特别好看的小姑娘跟一座移动冰山,我以为我要安置在外间的,万万没想到被放在了碧纱橱里跟那个冰山共处一室。我心想,坏了,我们木头不能呆在太冷的地方,我急了,便向旁边最见多识广的水盆子姐姐求救。水盆子姐姐说,你怕什么,反正你要遭殃。我本是不信的,可再过了一会——
这个人她拿水泼了我哇!好龟孙!就为了跟你门主睡一张床上你竟然能对我一张无辜的床下如此毒手,噫吁嚱,天理何存?!
杜云歌:?????????????
以下为感谢名单_(:з」∠)_感谢昨日青空、落花盈我衣、爸爸x2、不断跳坑、勇士君的地雷!感谢宁音。的手榴弹——举高高!转圈圈!谢谢不断跳坑、ZUKISUx3、念执着x3、宁音。x43、烟海的营养液,还有一位朋友!你的二十个营养液又是没有名字的!_(:з」∠)_告诉我你是谁呀……
第33章 九霄
等次日一早杜云歌起来的时候, 薛书雁已经起床多时了, 正在碧纱橱的外间梳头呢。
因为她不是纯正的胡人, 只是带了胡人血统而已,所以她的头发倒不像那些真正的胡人一样, 什么红的棕的黄的的都有,而是和汉人一样的乌黑色,连眼睛的颜色都跟汉人没差,也就从她那略显深邃的五官和口音能看出来她的那点子胡人血统了。
只是胡人血统这东西……沾上了可就不好说了。不管你的血管里流的血有多少是胡人的, 有多少是汉人的,总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可真被中原这边的人给发挥到了十成十,胡人的东西,能用;胡人的马,能骑;胡人的东西, 好吃就能吃;胡人的血统——
乱棍打出去。
然而像薛书雁这样的混血, 不光在塞内看不到中原人的好脸色,甚至在塞外也不受欢迎,可以说是备受排斥、两边都不讨好的了。塞内的中原人还知道礼义廉耻,固守儒家的“仁”道,再怎么讨厌这些胡人和中原人的混血也是把他们当成人看的, 但是在塞外, 有些偏激点的地方甚至都不把薛书雁这样的混血当人看,种种苛待之处委实一言难尽。
薛书雁很快就梳好了头, 用那支深琥珀色的犀角簪把一头长发挽了起来, 看见杜云歌从碧纱橱里出来之后便起身行礼问道:
“昨晚睡得好么?”
如果杜云歌细细听去的话, 其实还是能从她师姐的这句问话里听出那么一丁点的心虚来的,只是杜云歌实在太信任她的师姐了,想都不想地就脱口而出道:
“挺好的,我不认床,多谢师姐关心。”
薛书雁这才彻底地放了心,美滋滋地——虽然表面上依然丁点都看不出来——端着水盆出门泼水去了,回来就给杜云歌打了一盆温度适宜的水送到了碧纱橱内间,连带着把外面的几个火盆全都移进去,这样一来,外面的空气是冷下来了不错,可碧纱橱里倒也真的温暖如春了。
峨眉山风景秀丽,地势高耸,在这初冬的清晨,哪怕之前这偌大的屋子里还烧着好几个火盆也依然有那么点冷飕飕的意思,更别提刚从外面打进来的水了,要是一打上来就饮一口,怕是要从喉咙一直凉透心,所以薛书雁才贴心地给杜云歌把水温给调到了将将好的程度,生怕冻着自家门主。
杜云歌伸手一探,就知道自家师姐的这些细微之处的用心关照了,心下感动得很,便匆匆洗漱了起来。她的头发睡觉的时候一直是散着的,起床了之后也只是用一根与外衣同色的绸带松松扎起,然而等她也用青盐擦过口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她不会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