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染梨花开
“要说这西梁王下手还真是挺狠的,这一下你可就又昏迷了三天。”庄爷感慨道。
“又?”孟秋成的心头忽而一冷,是了,上一次幸亏有赤绕榕溢,不然她这条命也要随着锦汐一起跌落断崖的。事后,她便被庄爷带到了西梁边境。
等到北伐大胜,赤绕榕溢带着手下人回来,二人再次见面时,她恨透了赤绕榕溢,恨他为什么偏偏要救自己。
如今这世上再无她牵挂之人,她活着还有何意义呢?而后的几番寻死觅活,竟都被赤绕榕溢给拦下。
最后一次,她又被这人偷袭。没想到一觉醒来,已是在马车上了。
孟秋成神色暗淡,又躺了下去。
庄爷和老谢对视一眼,只笑不语。
庄爷放下帘子继续赶着马车,老谢坐在马车中道,“邓将军和那些死去的将士已经洗脱了冤屈。虽说皇上不愿承认是先帝的错,将这一切推到了辅成王身上。不过至少,兄弟们不必再隐姓埋名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了。余海也得了皇上的重用,你大可放心了。”
孟秋成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老谢又道,“你怎么不问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哪儿,她并不关心,可还是耐着性子应了一句,“去哪儿?”
“如今北地虽刚刚平定,但大周与西梁必然会因为北姜的领地有所冲突,所以咱们并不适合留西梁边境。前些日子我收到了阿羽的来信,他与凤三已经在南边一处边陲之地安定下来了。我和庄爷这就送你去那儿,之后我们也好去寻访这偌大江湖的世间美景了。你啊,还是让阿羽和凤三看着的好。”
孟秋成侧过头,眼角湿润,勉强压抑着心中难受,“你们是怕我再寻死么?”
“恩,这一点你说的倒是不错。这么日夜看着你,还真比打战都累。”
孟秋成顿了许久,“老谢,我想去锦汐落下的断崖看看。”
老谢急忙摆手,“不行,你现在身子虚弱。自从救你回来之后,你就一直未曾好好吃过一顿饭,睡过一个觉。这回要不是西梁王,你也不至于能好好睡到现在。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西梁王呢!”
“老谢,就算生不能见人,可,可我也想找到她。”
“我明白你的心情,这样,等见了阿羽,我和庄爷呢把你完完整整的交到他们手中之后,我们就算是完成任务了。接下来,你想要做什么,那便做什么,我和庄爷绝不会阻拦。”
孟秋成轻轻咳了几声,方觉身子无力的很。
“到了阿羽那里,我哪儿还有机会走。”她说着又坐起,“你们就让我下车,我自己去。”
老谢拦着孟秋成,见架势已经是拦不住了。庄爷又探头进来说了一句,“还是用老法子吧!”
老谢点点头,毫不手软的朝孟秋成的后脖子砍去,然后转动了下手腕,“幸好就快到了。”
等孟秋成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老谢和庄爷都坐在了马车里。
孟秋成猛然起身,又要下车。
庄爷忙伸手挡着她,“急什么,这一次我和老谢不拦着你了。反正你这尊佛我们是送到了。”
说罢,和老谢相视一笑。
孟秋成匆匆下了马车,正见到阿羽和凤三站在马车外。
原本这般相见,该是喜悦的。可孟秋成此刻心中苦闷,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下了马车,走到凤三面前。
凤三拉起孟秋成的手,对着庄爷和老谢道未、知、数,“辛苦了,接下来,人交给我和阿羽看着就好。”
庄爷笑了笑,再次拉起马绳。已是江湖人,便并无过多矫情。他低头看着孟秋成,又看了看凤三和阿羽只淡淡道了句,“如此甚好,那咱们后会有期了。老谢,你可坐好了,驾!”
庄爷抬手猛一抽马屁股,马车急速向着远处奔去。
等送走了庄爷和老谢,凤三这才仔细端详起孟秋成。
多日不见,这人又清瘦了许多。凹陷的脸颊,毫无一丝生气。一双眼睛周边竟是乌黑,没有了往日神采。凤三有些心疼,可也知道,这是迫不得已的。
看着孟秋成垂头丧气的模样,凤三什么也没说,只是对阿羽使了个眼色,阿羽点头就进了身后的一处小院,直接进了厨房之中。
孟秋成初入院中,第一眼只觉得这院子十分简陋,可也看得出来这小院的主人极爱干净。即便是如此简陋的地方,角角落落仍都收拾的整洁得体。
孟秋成坐在院中的石墩上,凤三拉着她说了一句,“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锅里的鱼可好了。”
孟秋成木讷的点点头。想来凤三和阿羽也是知道了锦汐的事情,现在他们不问不说,反而让她觉得轻松些。
坐下之后,转念一想,阿羽和凤三都去了屋里,她正好能趁二人不备,去北地寻找锦汐。
一动了这样的念头,孟秋成便立刻化为行动。
只是她的脚刚刚迈出院门,凤三就端着鱼出来了。
“秋成,一路颠簸,一定也饿坏了吧!来,先吃饭吧!”
孟秋成的脚不得不又收了回来。
说起吃饭,她的确也是饿了。如今自己身子虚弱,只怕还未到北地,还未寻到锦汐,她就倒下了。现在她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找到锦汐,哪怕是死,也该是与她死在一起的。
孟秋成乖乖坐下,拿起筷子犹豫了一会儿,夹了一片鱼肉,放入口中。
这滋味,咸中带苦,苦中带涩,甚至还有些焦糊味儿。孟秋成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是被人下了某一种毒,难吃的要死,她却是拼命的一个劲的往口中塞。
塞着塞着,就有些哽咽起来,“凤姐姐做的鱼,味道似曾相识。”
凤三眯眼一笑,“可是十分好吃?”
孟秋成悲戚点头,“很难吃,不过我却很喜欢。”
凤三盯着那鱼,面上有些尴尬的笑着。
厨下一人,忽而不悦出声,“既然那么难吃,那以后就别吃了吧!”
这声音恍如梦境一般,孟秋成不敢抬眼,只怕这一抬眼真就如梦境。梦醒了,这声音的主人也就不见了。
眼泪不争气的开始涌出眼眶。
一直以来的坚强,从失去的那一刻就被彻底打败了。
什么艰难险阻,她都不曾畏惧过,就连生死她也都不曾怕过,唯独那人掉入断崖的那一幕就像梦魇一样,日日夜夜的缠在她心头,让她失去了生命之中本该有的一切活力。
凤三识趣的起了身,阿羽在厨下招了招手。凤三径直走了过去。
厨下另外的那人,见孟秋成不说话,只在那坐着哭,小女儿姿态竟就这般□□裸的展现出来。当初洛英的死曾让她一度愧疚,可愧疚总能随着时间慢慢愈合。
而今她看到的孟秋成,带着的是生无可恋的一种绝望。不由的,心也跟着抽痛了一下。
走到日思夜想的人面前,伸出手,在她脸颊轻轻摩梭,柔声轻语,“秋成,你看看我。”
孟秋成的肩头耸动,似是惊到,可她仍是坐在那里,声音微颤,“锦汐,我是在做梦吗?”
锦汐摇头,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蹲在她身前,“不是做梦,不是做梦。你看看我,我好端端的就在你面前。”
此时孟秋成方才伸出手,但又似是不信。
锦汐一把抓住她的手,也放到了自己的脸上,“我真的没有死。”
孟秋成再也控制不住,紧紧将她抱住,“你真的没死,你真的没有死吗?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这辈子,永远都见不到你了。我怕我连你的尸身都找不到,我更怕,我找到了,却不敢去看,我……”
孟秋成说着,喉头猛然涌出一股子腥甜,眼皮子眨了两下终是坚持不住,紧紧闭上了。
……
午时,镇子上的大夫来替孟秋成号了脉,摸着长长的白胡须道,“这人都虚弱成这样了,你们怎么也不给补充点营养。这不是病,就是要弄点滋补的食物,进补些时日。补上个十天半月这身子大抵就能恢复了。”
凤三忙道,“多谢大夫,大夫慢走。阿羽,送大夫出去。”
阿羽领着大夫出了小院,凤三这才看着锦汐道,“我这就去镇上买些鱼肉。”
“好,我看着她。”
凤三见锦汐的目光一直落在孟秋成身上,摇头一笑。这会儿,她怕是说什么,这人都不会放在心上了。想着也不愿打扰,便悄悄退出了房间。
四下无人,阳光透过竹窗洒下一片温暖。
锦汐轻轻将孟秋成耳边的碎发撩起,轻轻在她脸上描摹。经历过太多生死,如今这张脸上竟也显出了点点沧桑。眉心紧紧皱在一起,锦汐想帮她舒张开来却是没有用。
不知过了多久,孟秋成忽而抓住锦汐的手,双眼忽的睁开,“锦汐!”
锦汐忙凑近她面前,“我在。”
“我是不是又在做梦了?”
“傻瓜,这不是梦。”
孟秋成的嗓子干涩,却还是强忍着道,“是真的?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那以后,不要在离开我了,可好?”
锦汐一手点在孟秋成额前,“呵呵,傻瓜,我才不像你,时时想着要如何丢下我。”
孟秋成急着想要坐起,“再也不会了,我愿与同生同死,决不食言。未见到你时,我都已想好了,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一定也不会独活在这世上。要死,我必然是要与你死在一处的。”
锦汐急忙封住她的唇瓣,“呸呸呸,这么不吉利的话,以后可不得再说了。”
孟秋成用力点点头,然后靠在床头,仔细端详着锦汐,从她的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右边看到左边,一点一滴都不肯放过。
看了许久才道,“那一日,我明明看见你掉下了断崖,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