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染梨花开
一到衙门口,周师爷就拿着官服递给他,一脸着急的模样。
周师爷名廉,字镜之。几次科举不得志,后来就来了县衙做了师爷。这人可是个精明的主儿,人呢倒是不坏,就是十分的小气。想从他身上占半点的便宜,都是难如登天。
孟秋成之所以留着他,一来这人虽然小气,可却十分义气。如果他日出了事,至少这人不会落井下石。
“大人,您怎么才回来?”周师爷一边将官服套在了孟秋成身上,一边有些着急的问道。
“嗨,昨儿烟雨楼选花魁,耽搁了!”
周师爷脸色一沉,“大人,您上个月可还欠了卑职三十两银钱没有还呢!大人现在又有钱去喝花酒了?”
孟秋成拉过周师爷的衣领子,笑道,“你小点儿声,别让人听了去了。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欠了你三十两这么多?”
“大人忘了?上个月您去翠月楼吃饭,没有带银钱,是卑职给的。大人点的全是翠月楼的名菜,三十两不算多了!”
孟秋成带上官帽,笑道,“行了,欠你的银子少不了,这个月领到月俸还你就是了。”
孟秋成朝门里看了一眼,“人到哪儿了?”
“衙门里候着呢!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会儿气性大着呢!大人还是自求多福吧!”周师爷缩着两条胳膊,目光对门里面撇了撇。
孟秋成整理了下官袍,笑着走进了大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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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入了衙门,正大光明的匾额高悬于顶,孟秋成的目光在正坐匾下的人身上微微一扫,心中顿时生了一股子的暗讽。原以为是丞相派来的人,没想到竟是庸王的家将。
当今权势以张丞相与辅成王两派为首,这个庸王却是个中立派,也因为如此,皇上削了他的兵权。不过碍于太后的施压,又给了他看守长安的要职。
相比起来,庸王之前手中的那点兵权,的确不如这实权要职来的重要。至少他现在把控的是长安城的命脉。
加上这庸王府受太后恩赐,招揽府兵。如今这庸王手里还握着几万的兵力呢,这兵力是皇上都管不着。
可惜,这个人,好高骛远,脾气暴躁,手上沾染了太多血腥。孟秋成并不想得罪他,因为庸王与皇上乃一母所出,此前太后本有意扶持,可惜先皇属意的是当今皇上。
这圣旨当众宣读,太后这才作罢了。
如今这皇上不过形同傀儡,对太后还忌惮着七分呢!面上母慈子孝,实则面合心不合。要不是这个庸王的确平庸,这大周皇帝怕是早就换了人。
现在坐在孟秋成面前那张县令椅上的人姓齐,单名一个卫字。生的高大威猛,一把胡茬遮住了小半张脸。
一般家将的品级并没有她高,无不是仗着自己主子耀武扬威。怎么说这人也不该越了规矩,坐在她的县令椅上。
孟秋成眉头不经意的皱起,很快就平缓下去。心中暗笑,真是个孔武有力的粗俗人!但这样的人城府不深,也最容易对付。
孟秋成收了心中的鄙夷,拱手笑道,“齐副尉,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本就等候多时,这会儿看见了正主,齐卫的怒气肉眼可见。一张黝黑的脸上,尽是不满。
“哼,孟大人好大的官架子啊!”
“哟,岂敢岂敢啊!”孟秋成几步走到齐卫身边,对着他耳边小声道,“齐副尉,我今儿可是寻了壶好酒,乃酒中佳酿,入口辛辣,入喉甘甜,入身似火。如今这天气畅饮,再适合不过了。”
这个齐卫嗜酒如命,长安城无人不知。孟秋成有些心疼,她从凤三那里好不容易讨来的仙人醉自己还没有尝就要送给这个莽夫了。
齐卫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眯起本就不大的一双小眼睛笑了笑,“孟大人这么客气,这怎么好意思呢!”
“齐副尉,您要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下官了!”孟秋成一脸诚恳道。
齐卫想了想,“这,既然孟大人如此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对了,还不知齐副尉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齐卫收起笑意,严肃起来,“这不是就要到年末了嘛,届时昌元节将近,长安城城防这一次由皇上指派,庸王爷亲自负责。历年本是张丞相,可今年突然换人,张丞相心有记恨,有意刁难。不仅不曾与王爷细说城防布局,甚至连布防用度也克扣了大半。”
听到这里,孟秋成明白了,难怪今日来巡视的是庸王的人。且这话里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无法是上面挤不出银钱,来下面剥削了。
年末之际,城防若是出了问题,庸王逃不了干系,她这个长安城的县令更逃不掉,首当其冲要治罪的就是她孟秋成。
孟秋成摸了摸口袋还没有捂热的银子,忍痛割爱的从怀里掏了出来。
“齐副尉说的是,城防一事的确重要,人手用度都需谨慎。王爷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下官一定竭力相助!这些就当做是给那些守城将士的一点酒钱。其余的,容下官些时日。”
齐卫一看孟秋成呈上来的银票立刻裂开了嘴,“早就听闻孟大人为官,最是懂得为圣上分忧,为百姓分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孟大人如此之举,末将回去,必然要禀明王爷。届时王爷有功,孟大人也是功不可没的啊!”
孟秋成好笑,这功劳几时会轮到她头上。
齐卫收获颇丰,来时的一脸怒气,走时已换成了满面春风。
孟秋成坐在椅子上,昨儿赚的银钱,这回算是赔了个干净。
周师爷拿着一本账簿,从门外晃晃悠悠的走进来。
“大人,绸缎庄的王老板说,您上次在他那里取了上好的江南锦绣,这钱,可还没给人送过去,一共五十两!还有在李老板那里拿的雨前龙井,欠了七十两。陈老板的雪狐裘子三百两,刘老板的翡翠玉坠一百五十两,加上我的三十两,刚好六百两!可大人的月俸不过一百两,大人打算先还哪一个?”
孟秋成扬起无害笑脸,盯着周师爷看了良久。
“王老板的布料我做了套长衫,有些扎皮肉,很不舒服。告诉他,本官这一次就不追究了。李老板的雨前龙井茶味儿不正,还缺斤少两,哼,本官没让他赔就不错,还敢问本官要钱?
至于陈老板的狐裘子,根本就不是雪狐,回头给他五十两。刘老板的翡翠玉坠,顶多也就值个二十两。至于你的三十两……”
周师爷精光凝聚,盯着孟秋成,“我的三十两,大人也想要贪了吗?”
“呵呵,怎么会呢!一共一百两,等发了月俸本官就给!”
周师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大人若总是这般,恐怕这长安城的商铺都要关门了。”
“放心吧,关不了!”
阿羽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接过了话头,又对着孟秋成行了礼。
“大人,马上年末,便又到了昌元节。届时举国同庆,不少官家小姐都要跟随入宫面圣,自然要置办一身行头。还有烟雨楼的那些姑娘,也少不得一番收拾。
大人和她们的关系匪浅,您的一句话,可抵那些商家的千百句了。他们自然不敢得罪,反而会想法设法的巴结!”
孟秋成微微一笑,“是啊,这年末到了,赚钱的机会也就多了。”
周师爷睨了一眼孟秋成,知道她那肚子里一定又有什么鬼主意。不由同情起那些奸商富绅,碰到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主,真真是可怜了。
但周师爷也不是傻子,他愿意留在这里,就是因为知道孟秋成的本性并非如此。若是换成他,自己真做了官,恐怕不会有孟秋成这般能耐,能周旋在黑白之间。也许他早就得罪了众人,身首异处了。
他从心底是敬佩孟秋成的。
他轻轻摇头,想到即将年末,这庸王府的人来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回给了这些钱,下一次,只怕胃口就更大了。
夜风刮在脸上,比冷又多了几分冽,孟秋成踱步在长安街的小巷中。这是一条去烟雨楼的近路,人少,还安静。
阿羽跟在孟秋成身后,禀报着打探来的消息。
这么多年来,他眼见着面前人的一步步艰辛。从下了山,入了这尘世开始,她的命,就由天了。
“查到她的底细了吗?”孟秋成轻声开口。
阿羽点点头,“查到了!”
“你的办事效率,从没让我失望过。说吧,什么来历?”
阿羽贴近两步,压低了嗓音,“的确与那件事情有关联。她是刘子瑜的养女,据说是刘参将当年护送宸妃去永乐寺的途中救下来的孤儿。宸妃不忍看这孩子孤苦无依,就托给了刘参将。
后来宸妃还特意留下了这个孩子在永乐寺陪伴景荣公主。刘参将时常会去看望,倒是全了这份父女情。
只是没过多久,出了那件事,刘参将也被牵连其中。景荣公主后来也被接回了宫中,这孩子就由永乐寺的主持养大成人了。”
“这么说来,她这一次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刘子瑜了?”
阿羽摇摇头,“大人还记得三年前永乐寺的那场大火吗?收养她的主持慧恩大师就死于那场火灾。”
孟秋成眼底露出骇人冷光,“永乐寺大火,可不是什么意外。这皇宫之中,人心险恶,最致命的就是权势。为了权势,什么手段使不出来。这场火,也真是来的险!”
阿羽停下脚步,面色严峻,即便雪天,依旧是一身黑色劲装。手上握着剑,手指微微泛白,一开口,热气立刻散在了空中。
“大人,可是选中了这女子?”
“阿羽觉得如何?”
“阿羽不懂看人,可阿羽有句话。昨日烟雨楼中,她心中属意的是梁王!”
孟秋成将手缩进宽大的狐裘子中,勾动唇瓣一角,“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