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妖记
挂了电话,池渔用手机把视频投射到电视,慢速播放。
手机小屏幕上看,她对来者不善已有所感觉,大屏幕上看,细节清晰到植楮的每片叶子上下大小都能一一分辨。
[提米疯子]声称自己只是航拍爱好者,看到下面情形古怪,才让无人机折回来——轨迹上看这点无可指摘。
但看他以前拍的片子,大多是白天。少数几次夜拍,噪点清晰,显然摄像器材本身的性能不够。
而这次……
就在这时,用户[提米疯子]发了条新说明:有朋友问设备。统一回答:大江-慧+哈斯-F,感谢赞助商爸爸。
池渔搜完价格,提了下唇角。
赞助商爸爸真够大方的,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航拍爱好者一掷千金。
低头看手机看久了,颈部略微不适,她转了转脖颈,不期然后颈一阵风弄,接着,一台薄薄的笔记本出现在眼前。
池渔接过电脑便头也不抬地敲起了键盘,没有去看那道瘦高的影子在她斜后方来来去去,轻声和非人们说着什么话。
不一时,非人三三两两离开了房间。
听到咔嗒的落锁声响,池渔稍侧过头,懒散抬了下眼,对上一双笑吟吟的眸子。
池渔“啪”地合上笔记本,冷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陶吾将桌上的食盒推到她面前,不无歉意道:“阿婆好久不见我,拉着我说了会儿话,所以耽误了。”
餐盒餐袋朴素无华,没有餐厅标识,看起来像哪家家常菜,闻起来也有熟悉的味道。
“黄鱼春卷,鲜虾小馄饨,刚出锅的松糕,现在吃刚好。”陶吾打开食盒,将食物摆放好。
陶吾愈是如沐春风,池渔心里愈是打鼓,她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戳穿春卷。
黄鱼的酥香、脆脆的春卷的油香却如同陈年白醋,一波波酸透了鼻端。
她眨眨眼,又问:“你为什么回来?”
不是都把那个计划分享给神兽了么?或者,神兽是回来劝说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或者,神兽是奉了老陆那个大窝囊废的命令来阻挠她,软化她。
“不回来我去哪儿?”陶吾弯下腰,轻轻地在她额头上碰了下,“我要跟你一起。”
“可是那件事,那个计划……”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池渔轻咳了声,“我不会改变,我一定要做。”
“我知道。”陶吾单膝跪地,却是个温柔到恭谨的姿态,“放手去做。”
池渔这才感到心率过快,快得她呼吸困难,“会出大乱子的,会……流很多血,会……”她气声吐出“死”字,“很多人。肯定的。”
“有我在。”陶吾抬起手,覆在她死死攥紧膝盖的青白手背,“我在呢。”
“你会后悔的,你肯定会。”池渔语无伦次,“你还会……你会受罚……”
她低低地骂了声“操”,想抽手出来,但陶吾不轻不重地握着她,没有重到让她痛,却也没轻到让她能挣脱。
“不会。”陶吾的语气很坚定,眼神柔和、清澈,“在你的记忆里我还看到了别的,池渔渔。我相信你。”
池渔还没问看到了别的什么,被陶吾揽进怀里,“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那你为什么要走?”池渔埋进她颈窝,恨恨地咬了口,“我才不要吃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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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看到什么了?”
吃完小馄饨,凉掉的春卷酥香不再, 池渔放下筷子, 懒洋洋躺去沙发。
陶吾便如同知她所想所需,收拾好自觉过来充当靠垫和枕头, “还不确定。”
池渔仰过头看她。
“太久了。”陶吾解释,“小时候的记忆有偏差,很模糊。”
大约是角度的关系, 她表情的异样虽细微但尤为清晰。
——放屁, 根本不是烧饭阿婆拉她话家常, 八成仗着天赋神速, 自己跑去哪里找哪些人核对细节去了。和当初找沙某取线索一样。
脑子里转瞬即逝的念头被陶吾捕捉到, 下颌线略微收紧了些,很快放松,重申, “是阿婆。”
——哦,好吧。
池渔双手交握放在腹部, 若无其事地问:“我小时候的记忆, 多小?”
记忆这种东西向来模棱两可, 人类的利己偏向强烈。时间往往按照人的主观意志, 朝期望的形状打磨。
陶吾沉吟了片刻, 不确定地摇摇头, “好小。”
“看到江女士了吗?”
陶吾一僵。
“那确实很小。”
池渔对此倒不甚介怀。
她的记忆力说不上到“硬盘式存储”的程度,但人生大事件记得很详细。
她个性的转变有两个分水岭,一是江女士过世, 二是老祖宗……埋尸驺虞腹。
去认领遗体,江女士已失踪七天,而她也丧失了四天的记忆。
所以,十有八|九和这段经历有关。
“我会查清楚。”陶吾点了点她耳后。
“嗯……”跟陶吾聊事情很轻松,她不想开口讲话,就把神兽的爪子拿过来放额头,全凭意念交流。“也不着急。秘密倘若不是自己的武器,就是别人攻击我的武器,迟早交锋。”
池渔打了个哈欠,由着混沌意识脱缰狂奔。
——就是吓唬你。
——本来是想吓跑你,既然你回来了……
——既然有你担保,那个计划也不一定要按照那么惨烈的方式执行。
——世上无路,转圜之地总归是人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
再后来想什么她自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觉得浑身暖洋洋,骨头皮肉无一不松软,不睡对不起神兽床垫。
……
到会议室门前,林鸥正要敲门,看似质感强烈的红木门自动打开。
然而门后面没有人,她不由往里探,一眼看到躺在陶吾腿上的池渔,神态闲适,眼尾一片薄红。
“睡着了?”林鸥问。
当然是睡着了,睡得很熟。
——睡得太熟了,左手毫无知觉地滑出沙发,垂落到地上。
那感觉看来不太舒服,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动了动,没抬起来,也只是微蹙眉头,脑袋偏向另一侧。
陶吾似有所察地垂下视线。
她是人形靠垫,目前的姿势,即便是弯腰抬拾的简单动作,也势必惊动熟睡的人。
林鸥在这种微妙的时刻终于见识了神兽的超能力——她手指一动,垂到地面的手便宛如被无形之手轻轻托举,放回身侧。
与此同时,陶吾捋顺鬓角额前几缕跟主人一样犟头倔脑的散发,温温和和一笑。
林鸥小声问:“睡多久了?”
陶吾晃晃食指。
林鸥会意,“那我……过会儿再来。”
眼神来往间,视线落在椭圆桌旁被踢翻的凳子上,看到又一缕薄雾过去,悄无声息地扶起凳子。
——这是“请坐”的意思?
陶吾颔首。
林鸥忍不住端详她。
她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见多百态人生,往前冲老陆指过鼻子跳过脚,都没有此刻无缘无故兴起的紧张。
陶吾跟她印象中不太一样,不,大不一样。
过去陶吾给她的印象还是没什么存在感又古怪的保镖。
非人们提起她大都闪烁其词,颇为敬畏。
安导安兆君说过这人,说她在河西七日游的表现,俨然川藏一带下山云游的高人,神秘感十足不假,但偶尔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两分不谙世事的纯真——关乎阅历的气场没办法掩盖。
过去十几个月——这世界的十几个月——陶吾同样经历了不少吧?
她这样想。
陶吾直视过来,仿佛察觉到她内心的猜疑,眉头稍稍一挑。
微表情无可言说的熟悉,再一看枕在她腿上的人……
林鸥心里又一突。
她妹妹露出这表情,一般潜台词是“不会说话就憋住”,看不懂暗示,往往是一通没头没脑的奚落,以及无止境的加班。
林鸥转而关注她妹妹。
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她睡得这么沉。天助镇两次昏迷不算。
从天助镇回来,约莫过了半年,她才和安导重新联系。
说来有点巧。
那天凌晨三四点,看到沉寂已久的安导发了条状态,林鸥主动打招呼,问:“还不睡?”
出于社畜加班狗同病相怜的一句寒暄,对方反而关心起小池总,问及她状况。
一个人精神状态好不好,直观表现是睡眠。
林鸥经常听被小池总抓壮丁的员工(特指阿植及狌狌)大倒苦水,言小池总简直是“莫得感情的工作机器”,经常不分白天黑夜找他们做事情。
阿植有项“耳听八方”的技能,狌狌则能回溯某个区域某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小池总在亿城集团站稳脚跟,这两位功不可没。
直到那时,林鸥意识到池渔的状况远不如她表现得那么收放自如。
安导说天助镇分别前,小池总给她推送了心理医生名片,而且专业方向一致,都在创伤后应激障碍专项小有名气。
小池总为什么会认识那么多心理医师?
阿植说小池总不睡觉的。无论多晚,又或者突发状况多么紧急,她总能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这意味着她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工作上。
彼时小池总尚未显露出拿下亿城集团的野心。
后来林鸥逐步参与集团业务,跟池渔出过几次差,观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