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妖记
池渔耳旁“嗡”的一声长鸣,喉咙里好似挤出一声古怪嘤咛,却是笑了。
她咽了口血沫,直起背,眼前一片虚无,虚无中却仿佛看到一点乳白色光晕,她说:“老陆,等我们回去,我会在屠宰场挂上大招牌:陆吾和魔,不得入内。”
作者有话要说: 啊,信息量好大。
后面可能还有一两波。
但其实内容(或者说核心概念)是相关联的。
这篇偏“点子”,万望耐心(三鞠躬
阿爸、你说啥我听不清、东方吗 10瓶;飨 5瓶;意错林 4瓶;阿十诶、喝杯茶再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第四个岔路口停下,池渔调整着呼吸, 将注意力放在耳后。
汗水浸湿了衣领, 头发黏在皮肤上,稍有动作, 就好像数只蚂蚁在爬。手臂的疼痛早已转为胸口翻涌激荡的愤怒。愤怒使人专注,这点瘙痒算不了什么。
可无论她如何集中注意力,陶吾留在耳后的印记犹如风中摇曳的烛火, 稍不留神就无法捕捉到它的指向。
每过一个岔路, 它给出反馈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从一开始的几分钟, 到后来十五分钟半小时。
池渔耐心等待着, 拒绝去想万一它消失了怎么办。
但她必须把现实因素考虑在内。
天助镇的地下部分是一座大型三维立体迷宫——狭长通道盘根错节, 曲折蜿蜒,很容易迷失方向,地势起伏模糊了空间感, 因此除了平面的东西南北,另外需要加入上、下两个坐标指向。
齐宏带回来的原天助镇居民大多属于“建设人员”派别, 活动范围有限, 还有很多机密之处, 以他们当时的权限地位, 根本无法涉足。所以给不出一份可供参考的地图。
缺少地图, 在这样的地理环境找人谈何容易。
光是找到连通通风管道的路, 就花去她半个小时。
倘若时间充足,她大可以把这地方翻个底朝天,问题在于, 时间向来是提高困难级别的关键因素。
她没有时间。
陶吾也没有。
长时间静止不动,汗水挥发,后背一片冰凉。
她默念陶吾的名字,漫不经心地想:果然把这地方炸了比较方便。
盛怒时的冲动念头在感官漫长的寻觅过程中逐渐形成解决方案:快刀斩乱麻,核爆级别的毁灭式打击是摧毁迷宫的首选方案。
池渔冷静地计算着可行性,以及利与弊。
炸掉吧。
炸了吧。
管地下有多少人。
鼓噪的思绪促使她转身,就在这时,耳后迥异汗流的风弄轻飘飘地向左侧偏斜,待她进入左侧岔路,又安抚似的拭去汗迹。
池渔无声地笑。
——仁兽可真是足赤的仁慈啊。都落到这种不明境地,还要顾念他人。
后方隐约传来人声。
她知道是林鸥和羊小阳。这两人是在她到前一个岔路时跟上来的,距离不远不近。为了排除干扰,她警告过她们,不能靠近她五十米以内。
耳机滴滴两声,提示有两名新成员加入频道。
“小池,是我,闵秀。”
接着又一道轻快的年轻女声,“还有亲爱的洛娜我。”
“闵教授可能帮得上忙。”林鸥解释道,“她有东西跟你分享。”
*
池渔出发不久,闵秀就从分析室赶来地下。
闵秀很关心,或者说在意小池总。她展示的能力不亚于——甚至超过了孟庆来三名学生的平均水准。优秀而踏实的年轻人值得另眼相待,无关乎家世背景。
病房找不到伤患,闵组长雷霆暴怒:“胡闹!你们就任她胡闹,骨折固定了吗就乱动?要不要命了?!”
林鸥表示“没关系,没那么严重”,再怎么说,老陆也是小阳心目中“神乎其神”的大人物。而且他确实把肋骨和肩骨治好了……大半。伤筋动骨一百天,老陆再怎么神,也不可能在渔宝儿限定的五分钟内治好所有伤。
她给不出充分理由,闵秀见不到人,哪里肯信“骨头长好了”的鬼话,拿出对讲机就要叫人下来。
林鸥不想闵组长好心办坏事,灵机一动把录音笔交给她——那录音本来是给渔宝儿的,并且暗搓搓地做好了让羊小阳变身、伺机颠覆科学家世界观的准备。
令她意外的是,闵秀听了两遍,态度竟有所缓和,“说得通了。”
“什么?”
“陆先生没错,环境对基因的影响毋容置疑。如果小池的遗传信息记载有特定环境作用因子,这倒解释了血检结果。我们的仪器只能做常规检查,小池显然非常规。”
基因,遗传信息……
林鸥有点懵。她对“继承”、“遗传”之类的概念尚停留在“父母都是A型血,小孩不可能是B型血”的水平。
“闵教授,他说继承的是好几千年前的……生物哦。”她省去了“神话传说”的前缀,毕竟老陆和羊小阳,以及她自己的变化已经为她重塑过世界观。
林鸥强调,“好几千年以前。”
补充完这句林鸥就后悔了,因为闵秀随后用她最头疼的老师的语气展开长篇大论——
“几千年生物基因谱系并不算久,小林。如今生活在非洲以外的部分人群依然保留着1%-4%的尼安德特人基因。尼人在三万年前即已灭绝。在现代美拉尼西亚人身上,我们发现了丹尼索瓦人的DNA痕迹,东南亚的部分人群也继承了丹人5%的遗传信息。你要知道,丹人是生活在上一个冰河时代的人类种群。”
“人类DNA保留含特定遗传信息的独立序列,也就是我们——唔,通俗意义上的人类——的遗传因子,通过该序列,可追溯到数十上百万年以前的生物性状,一定程度上还原当时生物的生存环境,因为生物性状不仅受基因控制,各种性状的特点也必须在一定的环境条件下才能实现。像我前面提到的尼人和丹人,通过绘制基因序列的基因流动,我们可以推断:现代人和丹人杂交混合可能只发生了一次,但和尼人的杂交在跨度数千年的不同时期至少发生了三次。为什么说不同时期?因为遗传信息记载了当时的气候、区域、乃至多发疾病。”
片刻的寂静后,羊小阳小声问:“是不是该我变身吓她了?”
林鸥被闵教授不由分说灌了两耳朵遗传知识,几乎被对方强大无匹的科学观洗了脑,恍恍惚惚根本没听清小阳的问题,“可……”老陆说棒槌是一种会从人变身丑陋凶兽的怪物……
话还没说完,羊小阳变身了。
活人就在眼前大变山羊,闵秀的惊异转瞬即逝,反正林鸥没看到。
她饶有兴致地围着吐出三条舌头的小阳转了几圈,问:“那么,我没猜错,你们——你、陶吾和陆先生——不是通俗意义上的人类?”
羊小阳甩着尾巴欢快地说:“是哒。”
她是为数不多能够看到人类气运的非人。
她变形时,闵组长的气运线虽然有小幅度波动,但没有恶意或是排斥,散发出一种平和而坚定的光芒,拥有包容万物的亲和力。
闵秀抬手悬在山羊脖颈上方,询问:“可以吗?”她想撸。
“不可!”林鸥一把握住山羊角,带小阳迅速离开。
——本来想吓吓闵秀,结果反而被对方捏在手里是什么走向?
林鸥挂念妹妹,恨不得再多长两条腿。
她们一路紧追慢赶,才跟上池渔没多久,闵秀带着洛娜和探测机器人居然也追了上来。
林鸥心里不平衡:她靠羊小阳的超能感官绕了不少路,好不容易才找到,闵秀一介凡人凭什么这么快。
“陆先生给你们三个都做过某种能量标记——他的原话是‘小术法’,这样,你们如果有需要,他好及时赶来接应。我请他做了示范,发现他释放的能量只要调整波频参数,就能够被探测机器扫描和识别,继而计入光谱。通过计算能量的衰减——当然,衰减性是相对而言——我们排除冗余路径,选取了最快路径。”
林鸥:“……就是我们绕了一大圈子,你们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不用绕路呗。”
闵秀颇为嘉许地颔首:“大致如此。”
*
简单介绍过前情,闵秀道:“小池,陆先生协助我调试过相关参数,发现小阳的活动能量射线也能被识别。顺带一提,陆先生和小阳的能量构成以及变形原理,洛娜提出推测……”
林鸥:“闵教授,扯远了。”
“哦是,这个我们回头再详细讨论,先说正事。目前我们在光谱上添加了三种特殊能量射线,光频接近,微有差异。比对之后我们发现,其中两种确定分别属于陆先生和羊小阳。”
洛娜补充介绍:“这意味着,他们有独特的能量射线,你可以理解为能量射线是一种……”
“我明白。”池渔打断她,“气味或者激素。”
洛娜“耶”一声:“看吧,鸥姐姐!我早告诉你,亲爱的小池总肯定很快能理解。”
“好了,别闹了。”闵秀说,“我的想法是,既然机器能够扫描出小阳、陆先生的能量射线,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光谱分析定位,缩小范围进而锁定大概区域?就像搜索犬通过气味追踪、搜索特定目标。”
池渔将手电举高到胸前,放在被三角巾悬臂带挂在脖子上的左手。
恰好是一段长而笔直的通道,强光照射到极限,依然无法穿透黑暗。
走在看不到尽头的漫长道路上,声音似乎被脚下柔软的路面、两旁坚硬的石壁十分不科学地差别对待了:她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却能听到如雷如故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