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
就像上一世后面那十年,他在揽月宫里半夜睁开眼,看见秦衍坐在不远处的圆月门前,等天亮了,人就不见了,都是梦境。
他心里有些害怕,深吸了一口气,便退了开去,自己到了那圆拱门边上,靠着门坐下。
从这里可以眺望人间山河,星火点点,他翻了秦衍藏在地下的酒,开盖的时候,听见秦衍有些疑惑出声:“长陵?”
傅长陵握着酒坛,转头看秦衍,有些不好意思:“师兄。”
说着,他举了举酒坛:“来讨口酒喝。”
秦衍没说话,他掀了被子,走下床来。
他不在时,揽月宫被人打扫得很干净,他身着单衣,长发散披,赤足走在大理石地板上,一路走到傅长陵面前。
傅长陵见他朝着他这么清清冷冷走过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几分情动。
傅长陵静静注视着他,看秦衍走到他面前,取走了他手上的酒坛,重新盖上,放进了原本的地窖,低声道:“睡吧,别喝酒了。”
说着,秦衍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去。
傅长陵没想到秦衍会伸手拉他,握上秦衍手的时候,还有那么些反应不过来,秦衍拉着他到了床边,随后放了手,淡道:“回去睡吧,明天还有要忙活的事儿。”
傅长陵低低应了一声,秦衍想了他之前在飞舟上的习惯,迟疑了片刻后,询问道:“你想留在这里?”
说着,秦衍有些疲惫,给他让了位置,往里面缩了缩道:“睡吧。”
傅长陵看着秦衍为他想着一切,一点一点让步,他有种巨大的欣喜涌上来,像大花一样扑到床上去,把秦衍整个人捞进怀里,秦衍被他吓了一跳,低喝道:“你做什么!”
“师兄,师兄,”傅长陵高兴叫着他,蹭上他的脸,欢喜道,“你对我太好了。”
秦衍颇有些无奈,坐着不动,仍由他抱在怀里蹭。
只是蹭着蹭着,动作就变了几分味道。
其实傅长陵一开始也没想的,但是将秦衍抱在怀里,感觉他衣衫被他蹭开,光洁如玉的肌肤摩擦而过,合着这记忆里毫无温度的床,月光,白衫。
傅长陵忍不住抬了手,将那人的脸捏着下巴转了过来。
“师兄。”
最后一声唤就带了哑意,秦衍急道:“长……”
“陵”字吞噬在了唇齿。
傅长陵闭上眼睛。
这是有温度的。
揽月宫,这个房间,他怀里的人,都是温暖的,灼热的,他实实在在拥抱着,会为了他顶撞师长,愿意为了他奔赴千里,会陪着他在回忆里看过生死,会在他绝望堕魔时对他伸手,带他回家。
这一世和上一世不一样了,他有归路,有新生,有温柔美好的一切,甚至于还有眼见可期的未来。
这个吻从最初带了几分压迫,继而变得缠绵。
这种感觉让秦衍觉得有些陌生,陌生中带了些许惶恐,他故作镇定,好在傅长陵一直耐心安抚。
傅长陵察觉秦衍在适应他的亲吻,感觉这个人从抗拒不安到能够靠在他的肩头低喘,傅长陵没有所求更多,他轻笑一声,将人揽在怀里,温和道:“睡吧。”
说着,他拉着秦衍躺下,给秦衍盖好了被子,躺在秦衍身后。
秦衍背对着傅长陵,他睡不下,睁着眼睛。
这样的感觉,令他觉得沉迷又害怕,他隐约似乎明白了上一世的秦衍,他迷恋的是什么,向往的是什么,沉沦的是什么。
那种感觉羞耻恶心,扰乱他一贯从容自持,却又在内心深处,觉得喜悦动人。
傅长陵察觉秦衍没睡,他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去,将人揽在了怀中。
“师兄,”他低声开口,“人之所欲,并不可耻,你别放在心上。”
“你喜欢我的。”
傅长陵声音温柔:“你别抗拒,嗯?”
秦衍没说话,傅长陵全当他默认,他轻轻拍着秦衍的背,安抚着秦衍。
秦衍隐约觉得有什么在心里,裂开了一般,压着疼。
他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他猜想或许和无情道有关,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默诵清心咒,等内心所有情绪平缓下去,才静下心来。
两人一觉睡醒之后,天已大亮,秦衍刚起身,就收到了江夜白的传信,秦衍让傅长陵梳洗之后,便领着傅长陵一起往问月宫过去。
傅长陵见秦衍神色同往日一般,并无什么不同。他想要逗弄秦衍,笑着伸出手去想要拉他,秦衍却在他触碰前一刻,惊觉他的到来,手上微微一颤,往后缩去,抬眼看他,冷声道:“你做什么?!”
未曾料到秦衍这么激动,傅长陵一时顿住,他猜想此刻是人太多了些,秦衍不好意思,他便笑起来,温和道:“抱歉,就是想拉一下你。”
秦衍似乎也是觉得自己太激动了些,他放下手来,带了几分歉意:“人……太多了些。”
没想到秦衍会解释,傅长陵露出些许诧异,随后笑起来:“无妨,是我唐突。师兄按自己的感觉来。”
“我们回来的事你告知傅家主了吗?”
秦衍似觉尴尬,转了个话题,傅长陵也没纠缠,轻声道:“回来就说了,但我父亲似乎去了秘境寻宝,等出来才能接到我的消息。他出来就会赶过来的。”
“嗯。”
秦衍垂眸应声,又与傅长陵说了一会儿业狱封印后续事宜,傅长陵也一一应着,没有一会儿,两人就到了问月宫,问月宫里似乎刚走一拨人,江夜白一面在传讯令中和人嘱咐着事宜,一面书写着文书。
鸿蒙天宫兼管云泽大小事务,江夜白鲜少有放松的时候。
秦衍和傅长陵进了屋中,两人行礼道:“师父。”
江夜白应了一声,抬手让两人坐下,同时和面前传讯的符纸道:“你们监视当地的情况,我会派人过去查看。先这样吧。”
说着,江夜白一抬手,那符纸便飘往了不远处全是符纸的墙壁。
傅长陵抬眼看着那墙壁上的符纸,认出来都是通讯符,他转头看向江夜白,颇有几分疑惑道:“师父,怎么一夜之间,您这儿多了这么多传讯符?”
“昨日你们将你们知道的情况回报之后,我连夜派人出去查各地人口异常锐减的情况。”江夜白抬眼看向傅长陵,平淡道,“蔺前辈的事情,过往不可追。只能说如今尽量不要重蹈覆辙。当年既然可以以人炼脉,那么如今怕不会停下。所以我想,先借这个事由,处理一部分人,至少要让天下有个警醒,此事必须禁止下来。”
江夜白说着,抬手一挥,空中便出现了一副云泽的地图,江夜白指了上面亮着的两个点,平静道:“昨夜回报下来,这两个地方,是近些年百姓人口锐减最多的地方。”
“道宗和越家的地盘。”
傅长陵皱起眉头:“师父是打算查越家和道宗?”
“这两个地方,是玉琼长老和越长老的道场,”江夜白看向秦衍,“上一次你走之前,彻查过鸿蒙天宫中混入魔修之事,你桑乾师叔继续追查下去,也与这两位长老息息相关。近来我病重,道宗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江夜白是剑宗推出来的宫主,和道宗世家的关系算不上好,顶多和苏家剑宗的关系不错。
傅长陵听了江夜白的话,明白过来,小扇轻敲着手心,缓声道:“这件事儿做的人估计不少,若是一次性清理,怕是众怒难消,所以师父是打算,将玉琼长老和越长老揪出来,主罪窜通业狱,副罪以人炼脉,给众人一个警醒,但也不算直接和所有人叫板。”
“是。”
江夜白应声道:“以人炼脉这事,云泽灵气枯竭之事一日不解决,此事就难禁。只能是先立规矩,然后一面寻找解决灵气枯竭之法,一面严查,双管齐下,才能有效。”
“师父打算如何做?”秦衍明白江夜白的打算,直接道,“请师父吩咐。”
“你去这两个地方,”地图上光点亮起来,江夜白从旁边端了茶,“把情况摸查清楚,若当真是玉琼真君和越长老所为,把证据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