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情的剑客
不消谢陵应答,顷刻间我已然抵达后院,一脚踢开院门。
风干的血腥味在院中游弋,阿娘和爹爹的屋檐上挂着小小的风铃,是我前些天下山带回来的。
三师兄的房间不在此处,但此刻房中分别躺着三个人。
阿娘闭着眼睛斜躺在地上,翠绿簪子碎在一旁,衣衫与面容一般洁净。
但她早已断了气。
爹爹与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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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之后就重生哈=v=
第2章 (二)
9.
“师兄,”我愣愣地问谢陵,“不是说重伤吗,我爹怎么连话也不和我说一句。”
谢陵满目震惊,他回答不了我的问题。
掀开珠帘,卧榻上栖着发丝散乱,面色痛苦的三师兄。
我扑通一声伏跪在榻前,握住三师兄冰冷的手指,“师兄,师兄,我是小初,你和我说句话啊。”
谢陵俯身去试三师兄的气息,试出了一身紊乱的经脉,气息在体内胡乱游走,将他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折磨至此。
“李雁行,”不论平日里关系如何,到底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谢陵此时不免攥紧了十指,同我一起伏在榻前叫三师兄的名字,“你告诉我,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三师兄没能答复他的问话。
有人进来了。
10.
来人一身赤色罩衫,浓烈长眉死死压制住锋利的双目,典型的眉压眼。街上的算命先生管这叫戾气,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戾气。
谢陵将我护在身后,手执长剑,丝毫不怵。
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是旧相识。
来人扬手夺了谢陵的剑,语调倒是做足了十分的客气,仿佛夺人兵器的不是他一般。
他含笑望向四师兄,抚剑问道:“雪鸿剑?”
几个师兄的称手兵器皆是我爹托人锻的剑,四师兄偏给手上那柄长剑取了个带雪字的名,叫同辈取笑了我许多年。
夺一个剑客的剑,有如夺人妻儿。
谢陵眉目冷淡:“江教主,祸不及妻小,师娘何辜,无情剑宗的其余弟子又何辜!”
江教主。
哦豁。
我知道他是谁了。
11.
几年前枯木教异军突起,教主江御风性情乖张,然内力深厚,武林群豪会力战群英,将各门派数位青年才俊挑落马下,以一己之力改换英雄榜的座次。
我爹排第一。
他排第二。
现在看来要换一换了。
12.
当时我才十三,跟着爹娘师兄去凑热闹。
谢陵拿了第四十二名。
三师兄拿了第十七名。
谢陵气昏了。
立誓要在五年后的群豪会成为无情剑宗第二人。
我爹之外的第二人。
现在他大约是无情剑宗第一人了。
13.
江御风笑得温和有礼,扬眉道:“你我本不必如此生疏,你说是吧,弟弟。”
14.
他说啥呢。
我怎么听不明白了。
15.
我指望谢陵突然暴起,拿出无情剑宗第一人的气势,怒斥那神经病教主胡说八道。
但他没有。
谢陵默认了,默认眼前这个破门而入的劳什子教主,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兄长。
造化弄人,谢陵刚混上无情剑宗第一人,恐怕又要屈居人下,去做枯木教第二人了。
说不定还有左护法右护法五个长老十个堂主八百教众,毕竟他们没去参加群豪会,英雄榜上笔墨寥寥,摸不透枯木教的整体实力。
16.
看来指望四师兄是指望不上了。
只有我这个废物小师弟亲自为爹娘师兄报仇了。
还有小平子,不能忘记他。
17.
三师兄的剑压在玉枕下,自打知事起这是他头一回任由我为所欲为,悄悄抽走了他心爱的长剑。
剑穗是我娘缝的。
四个师兄一人一个,我爹一个,我也有一个。
二师兄英年早逝,属于他的那枚剑穗由我爹代为收敛。
我捏着剑穗,用我爹教我的剑法挥剑直指江御风喉头。
18.
英雄榜第二名对上英雄榜无名氏。
结局显而易见。
19.
江御风不屑与我交手。
他轻而易举劫走三师兄的剑,随手掷于平地,视三师兄心爱的太素剑如普通木剑,丢了就丢了,开刃就开刃,轮不到他心疼。
出师不利,还丢了三师兄的佩剑,我觉得对他不起。
名门淑女择婿榜常年占据第一的李雁行李公子双目紧闭,额前不断滑落冷汗,他艰难掀开嘴唇,气息微弱几不可闻。
“小初……快走。”
20.
唉我的笨师兄。
两双眼睛盯着我,这可怎么走。
谢陵张张嘴,好像想同我解释什么。
我实在不是个有风骨的世家子弟,在此等时刻既非赤手空拳与他相搏到底,亦非拾起地上的太素剑与爹娘共赴黄泉。而是转过身来直视江御风,和他谈起了条件。
“李师兄与我已经再无还手之力,江教主何必还要赶尽杀绝。”
我看向谢陵,期望他能顾念一点师兄弟情谊,软声道:“四师兄,你们走吧,你知道后山的密道,不要再杀害其他无辜的弟子了。”
谢陵脸色痛苦,他唤我名字:“阿雪,我……”
“优柔寡断。”
江御风拾起太素剑,掌风一挥,猝不及防将谢陵推到身后。
“常公子,我原本无意要你的命,但留着你始终是个祸害,于我兄弟二人更是有害无益。我可以放李雁行这个废人一马,但你……不死不行。”
21.
他在说谎。
挥剑要起势,他的剑气并非朝我而来。
22.
三师兄格外平静,胸膛起伏平缓。
他同我一样预知了杀意是朝谁而去。
江御风要用太素剑去杀它的主人。
刀剑何辜,不该承受此般罪孽。
23.
“不行!”
谢陵忿然起身,他总算良心未泯。念及一同长大的时日,一同受过的责罚,他双目含怒,暴喝出声,欲来救我。
可惜来不及了。
24.
剑起,江御风不受任何外力干扰,将那柄长剑直直刺入三师兄胸前。
他以为他必定会刺进李雁行的胸口。
那是我短短十七载人生中动作最为敏捷的一次。
三师兄只是看着不近人情,实际比谁都心软。
我爹罚我和四师兄跪祠堂,在无情剑宗历代前辈面前好好反思,连阿娘都被他再三勒令,不准去探望我们。
但三师兄来了。
他带了两副软垫,牢牢绑在我和谢陵的膝上。衣袖里藏了热乎的白馒头,也是一人一个,绝不饿着任何一个。
常雪初何德何能,占着个小师弟的名号,心安理得受着剑宗上下的好。
25.
无情剑宗的小师弟,做什么都比不过几位师兄,若想重新拜师学艺,也得修炼上千八百年才能要了英雄榜第二的命。
待到那时,江御风早已成了一堆枯骨。
兴许我活得还不如他久。
唉,大师兄孩子的满月酒我还没吃到呢。师嫂不通武艺,性子温良纯善,帮着阿娘一同操持剑宗内务,在江湖上和大师兄是一对人人称颂的眷侣。
两月后就是二师兄的祭日,剑宗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师兄还有空替我们师兄弟四人去祭拜吗?
三师兄,你一定要……活下去。
26.
四师兄?
谢陵这个大坏人,不提他也罢。
埋在后院地底下的桃子酒,再也喝不到了。
我喝不成,他也别想喝。还望大师兄一定要守好剑宗,叫姓谢的再也闯不进来。
27.
啰嗦一大堆,终于轮到我偿情的时刻了。
江御风到底有多想要三师兄的命?
一剑封喉,不留余地。
剑刺到我身上时偏了偏,依旧从前胸捅穿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