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情的剑客
龚汝城啐了一口,恨恨道:“你想怎么了结?”
听到这里,我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我捏了捏谢陵的食指,在他怀中艰难回身,眼神示意道:“回去罢。”
30.
事实证明墙角不是那么好听的,我二人返回房中,悄悄熄了灯,先后歇下,可两个人却默契地一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我转过来面对谢陵:“早知道不去偷听了。”
谢陵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我说:“他夫人与他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
谢陵说:“我知道。”
我说:“他夫人正怀着身孕。”
谢陵说:“我知道。”
我:“……他这样做很不对。”
谢陵从被褥里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道:“阿雪,今晚当作甚么都没看到,你半个时辰前便睡下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我扁扁嘴,“可我还是觉得……”
觉得啥呢,我不大能表述清楚,但谢陵懂我的意思。从小相伴就是有这么点好处,不明说,他也能明白我的想法。
我往他身边拱了拱,谢陵抬起胳膊,将我拢了过去。
左右也是睡不着,我慢吞吞道:“陵哥,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什么?”他看起来有些紧张,问道:“哪里不一样?”
若说习惯脾性,谢陵自然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四师兄。可不知怎么,他却是比以往……成熟了许多,譬如不与三师兄怄气,也不捉弄我了。
我摇摇头:“说不好,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陵顿了一下,掖紧了被角,状似无意问道:“阿雪,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唉。
都多大的人了,整日喜欢不喜欢的,臊不臊啊。
在心中腹诽之际,我短暂地忽视了前几日与三师兄闲谈的几句。
此刻我又羞于表露情感了,埋首于他衣襟前装聋作哑。
不一样的。三师兄需要旁人对他的关心,若是不直白些,他听不明白的。可谢陵和我这么些年打打闹闹一路长大,让我亲口向他表露出喜欢他这个师兄,还是挺羞人的。
“睡罢,阿雪。”谢陵久等不来我的答复,仿若无事发生,改口催我入睡。
这便是他突然懂事的迹象之一。
若是换做以前,他从我口中挖不出答案,必定会不依不饶,非逼得我向他服软才算了事。
谢陵学会了退让,虽然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可我偏偏吃不消这样的他。
我小小地吁了一口气,无奈道:“你怎么这般矫情了,在翠逢山随便抓一个弟子问问,谁都知道的呀,我最喜欢你了,四师兄。”
房中一时只余呼吸声,我想谢陵应该是满意了,但也意识到方才的问题有多羞人了。
长久的沉默换来了我的倦意,我攥着柔软的锦被往上拉了拉,慢慢阖上了眼。
半梦半醒间听见一道不太分明的嗓音,“快快长大吧,我的小阿雪。”
第52章 回溯(五)
31.
醒来后我俩默契地不提昨夜之事,一如往常洗漱穿衣出门,跟在我爹身后往山庄的东面走。
此次举办群豪会的地点便在东面的演武场。
“许久不见常盟主,精气神比往日更盛啊!”
“想必这便是常小公子罢,果真生得标志俊俏,像极了盟主与夫人!”
“这位少侠可是盟主上回带来的亲传弟子,早年听闻……”
我勾了勾四师兄的手指,“好吵。”
谢陵俯身压低声音:“走个过场,待我抽个好签,这几日成日困在山庄里,比完带你去溧水城转一转。”
我点点头,很是满意他的决策。
不得不说谢陵的运气挺好,按照抽签次序,没一会儿就要轮到他了。至于对手,是个来自无量宫的弟子,我自然不认识,但他万分笃定地一口就给人家判了输。
“骄兵必败。”我严肃道。
他回道:“阿雪,你若是不信,我们就来打赌,我必定能在三招之内打赢此人。”
“三招!”我咂舌道:“陵哥,你莫不是飘了罢,人家好歹是无量宫的正经弟子,怎会在你手下走不过三招。”
谢陵得意一笑:“你敢不敢赌?”
我想了想,可以一试,问:“赌注是甚么?”
“倘若我赢了,此番回翠逢山,我去和师父说,要让你跟着我练剑,你可愿意?”
这算是什么赌注嘛。
在三师兄手底下练剑,和在四师兄手底下练剑确是有区别的。谢陵多半会纵着我些,怎么他赌赢了还要替我谋求好处。
我想了想,忽地明白了,他这分明是还在与三师兄拈酸吃醋!
台上两名年轻弟子战至尾声,胜负渐分。
谢陵这厢还在笑眯眯地等我答复,我哑然失笑,应答道:“好,师兄,就这么说定了。”
“在这儿等师兄一会儿。”这浑人眼睛一亮,用力抱我一抱,提剑往台上而去。
我爹恰好将我俩的小动作捉了个正着,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又偏过头去与他的那一群老友叙旧。
数十位掌门皆被奉为上座,我仔细望了望,六合派郭掌门与我爹之间就隔了两个人。奇的是那龚汝城并不在他附近,我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只得老老实实转过头,等着看谢陵与无量宫弟子的比试。
往好处想,龚汝城兴许正受着慕姐姐那枚药丸的折磨。
“这位少侠……”
耳畔到处是各门派弟子称兄道弟,乍一响起这么一句称呼,我潜意识并不认为是在唤我。
直到他往我肩头轻轻一拍。
我扭头警惕道:“阁下是?”
咦?
面熟之人拢了拢衣领,温和道:“这位少侠,又见面了。”
32.
是那个捡到我荷包的善心人!
我一愣,也笑了起来:“是你!”
他微笑颔首,衣着服饰比在场大多数人都要华贵精致得多,依旧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模样。
“你不是苍州人吗?我想想,苍州是不是有个……对,惊刀门,你是惊刀门的弟子啊!”
我当自己脑子转得快,谁知人家当即摇了摇头,道:“我并未拜师学艺,也非苍州人士,家中独我一人,便想着多见识见识这大好河山,今日凑巧到了溧水城,竟又碰着你了。”
“原来如此,”我摸摸鼻尖,逮着时机开口,“上回匆匆一别,还未多说几句,我姓常,名雪初,大哥哥,你叫甚么名字啊?”
他沉默一瞬,并未立刻同我一样报上姓名。
我不好意思再问,怕人家嫌我多话且自来熟,恰好此时四师兄一跃而上那坚固无比的擂台,我便顺势移开了眼。
“我叫江渊。”
江渊?我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略略改换了称呼,笑着同他道:“江大哥。”
33.
方才与他互通名姓,我身旁的陈、吴两位师兄忽地抚掌大笑,激动得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可这激动万状的情态在众人中丝毫不突兀,我猛然抬起头,谢陵已从擂台上离开,正一面拱手施礼,一面拨开人群往我的方向走来。
我去!
他竟真于三招间战胜了对手!
不对不对,虽说我的武功不值一提,可谢陵的功夫我也是知晓的,他若是有这般本事,早就在三师兄面前扬眉吐气了。
谢陵走过来了。
他原是笑着的,可离我愈近,脸色愈发的不好看。
怎么了这是?
不是赢了吗,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新交的朋友被孤零零扔在一旁,我有点尴尬,笨嘴拙舌地向谢陵介绍:“师兄,这位是……”
谢陵不由分说抓住我的腕子,横在我与江渊之间,勉强压下满身戾气,温声道:“阿雪,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