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
由于给他设定的身份是“带功回归的创世天使”,而非“神最近才创造的天使”,众天使对他的接受度都很高。拉斐尔还有着许多炽天使没有的谦虚与温和,这令他的美好形象又增加了几分。
宴会中加百列喝醉了,甚至口无遮拦地说“拉斐尔殿下是我见过最像炽天使的炽天使”,这句话可是一竿子打翻了整个圣殿的炽天使。好在加百列地位高,大家也都对她直来直去的性格习惯了,都没往心里去。
从宴会一开始路西斐尔身边就挤满了人,他一直颇有礼貌地回应别人,但每个人都恰到好处地只说一两句话,这种收放自如的教养令人无法挑剔,同时又感到明显的距离。伊万杰琳似乎心情不好,坐在那里一口食物也没吃进去。
从圣母之位撤下后,和她套近乎的人比以前少了很多,她身边空空的,看上去特别单薄。这也让梅丹佐总算有了机会靠近她。
他底气有些不足,专程叫上拉斐尔为自己做后盾。以他脸皮之厚,也有害羞的时候,实属难得:
“晚上好,亲爱的伊万杰琳小姐。”
“梅丹佐殿下。”伊万杰琳冷淡却有礼地点头。
“一个人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吃,很快就会化作一缕烟云飘到圣殿上的。你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什么事?”伊万杰琳有些好奇地眨眨眼。
梅丹佐摸摸下巴,两条眉毛耸了耸:“你就会变成圣殿上面的一朵浮云,而且越飞越高,最后大家都抓不住你了。”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伊万杰琳,周围的天使都僵成了冰块。
好在他后面还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当然大家都知道这不是故意的,把拉斐尔拉过来:“伊万杰琳小姐,这是才回到天界的拉斐尔。”
“你好,拉斐尔殿下。”
“你好。”
拉斐尔笑着和她行了个礼,但表情一直不是很自然。整场盛宴上,拉斐尔都彬彬有礼到有些拘束,而梅丹佐却神经极粗,一个劲地想让拉斐尔和伊万杰琳套近乎。终于,到路西斐尔腾出空来以后,他的死缠烂打才算结束。
“听说你今天要到耶路撒冷去住。”路西斐尔瞥了一眼拉斐尔,没有和他说话,只是把披风脱下来,披在伊万杰琳身上,“那边最近总下雨,你注意身体。”
大概是终于有机会和心上人说话,梅丹佐喝得很多也喝得很高,完全没发现路西斐尔和伊万杰琳之间微妙的气氛。他午夜时分完全醉倒,被一群天使拖着出去。
众天使渐渐散去,我把拉斐尔叫道窗边:“变成了六翼天使,梅丹佐的心有从伊万杰琳身上转移到你身上么?”
拉斐尔的目光黯淡,默默地摇摇头。
“所以,问题根本不在你的地位上。”我轻哼一声,看着窗外远处的钟塔随口说道,“如果伊万杰琳死了,梅丹佐就会喜欢你了吧?”
拉斐尔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我。
“你希望伊万杰琳死掉么?”
“不,不希望!”拉斐尔急着反驳,“任何人都没有剥夺一条生命的权利。我永远不会这么想。”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说的并不是谎话,淡淡地笑了:“拉斐尔,你虽然只有一半神族血统,却比很多天使都要善良得多啊。我没有看错人。”
拉斐尔呆滞了一下,意识到刚才自己太过激动,居然有些害羞地红了脸:“谢,谢谢父神的信任。”
让一个生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我甚至可以让它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是没想过要让伊万杰琳就这样人间蒸发,以免她的影响再这样糟糕下去。毕竟褪去了圣母的光环,她的生命不过如蝼蚁一般不值钱。
然而,如果我也对她做出不公平的事,这也说明我和她一样,是有缺陷的生命。
当然不能这么做。
所以,我只是在拉斐尔离去后,把她召唤到了圣殿。
“父神。”她心里有鬼,对我低眉顺目。
“从此以后,远离路西斐尔。”
“是的,父神。”她轻轻地应声,“可是,能否告诉我,为什么?”
“他是副君兼大天使长,你曾经是圣母,这样的关系并不能给神族带来正面影响。你们可以继续交往下去,但记住,你不能再上他的床。即便你不是圣母了,也不要忘记在天界你曾经的影响。”
伊万杰琳的脸也像拉斐尔一样红了,但她的脸红得更彻底,像是煮熟的番茄:“我……我知道了。”
雨总是密集潮湿,因此大部分城市的雨总是会让人心情烦躁。耶路撒冷的阴雨天却是特别的。它只会让人感到忧伤。这里离圣浮里亚很远,四季却依然不鲜明。万年的阴天与哥特式的建筑不仅压抑,还常年处于寒冷的气温中。它就像是一个盛装打扮却绝望的女人,总是板着妆容精致的脸,不时流下伤痛的泪水。
这一日耶路撒冷又下雨了。外地旅客在街上排着队准备登马车游览全城,但由于天气太冷,队里总有天使半途而废,抱着哆嗦的胳膊,扑翅飞离了这个折磨人的地方。大风把雨吹成斜丝,城外的枝叶被压得垂下来,嶙峋如同骷髅的手掌骨。挡住了天使们飞行的去路。
我听见城外大天使长的呼声,是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
在那里,雨水溅入林间的湖面,荡漾出无数个细密的涟漪。路西斐尔站在树下,眺望着远处,眼睛是浅如天空的蓝,脸庞上又印下树枝摇曳的影子。
我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忽然转过身,有些惊讶:“父神,您居然真的来了。”
“我以为这种时候,你应该是在工作,或是祈福,而不是在这里无所事事地淋雨。”我不由皱起了眉毛。
“我原本是应圣灵的响应,来耶路撒冷进行祈福,但下雨了。我不喜欢雨天。”
“祈福是在教堂里,不是在野外大树下。”
“只要下雨,就算是在教堂里,也能听见雨声。”
他没有说错。耶路撒冷的阴冷是渗骨的。当冷风夹着冰雨狂肆而来,哪怕是体质健壮的神族,都会冷到连悄悄提一口气都不敢。这样的阴冷甚至渗透到了房屋的坚壁中,紧闭的窗扇后。在家中休息的神族们想借壁炉取暖,却也都会被窗棂上敲打的雨声再次唤醒寒意。然而……
“路西斐尔,你到底要我重复多少次,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不可能永远如此随心所欲。”
“我知道。”路西斐尔淡淡地看着我,眼神比森林里的湖水还有静谧,“所以我才没有告诉您,让您把雨换成雪,而是留在这里等雨停。”
其实原本应该继续责备他,我却不由得问道:“为什么要把雨换成雪。”
“我喜欢雪。可惜天界有太多的阳光,很少下雪。”
“是因为不常看见才喜欢么?”
“不是的。”
“那是因为什么?”
“如果父神允许我在第一重天建立一片下雪的森林,我就告诉您。”
我眯起眼睛:“你是在要挟我?”
“不是的。”路西斐尔又一次温柔地否定,“只是请求。”
他已经不是孩子。明明是整个天界活得最久的神族之一,却总是会露出那种孩子般渴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