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
“你说。”我疲惫地答道。
“时间的诞生造就了您的孤独,您的孤独造就了您的不完美,您的不完美就一定要其他东西来填补这个空缺,那就是路西斐尔——唯一你不能控制的神族,因为他是您的缺点。”
已经能预料到他要说什么。我静静地听着,闭上了眼睛。
天主跪了下来,哀求道:
“父神,天界不能没有您。所以,请抛弃它,抛弃您的原罪。”
天神之眼所能看见的路西斐尔,只是沉默地在圣浮里亚的高空中飞翔。当我看见他望着众生怜悯的眼神,依然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只是他的轮廓在我的脑海中如此清晰,如此不同,让人无法放手。
“我不是你们,没有原罪。”我听见自己用冷酷的声音说着,“对路西斐尔,我只是怒其不争,沉迷美色,这对副君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次觉得自己对别人说得太多。其实根本不用解释。
这一天过后,我把雪月森林搬到了魔界,从此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
“伊撒尔,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雪月森林会不见了?”路西斐尔几乎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一变化,在我下祭坛的时候前来质问。
“那森林不适合天界。”我言简意赅。
“我不管它适不适合天界,那是有我们回忆的地方!”路西斐尔很久没有这样冲动过了,他走上前来挡住我前进的路,“一切不都好好的么,你怎么说变就变了?你是创世神啊,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对他而言,雪月森林是拥有我们回忆的美丽幻境,可是对我而言,那是一座坟墓,埋葬了我所有不应拥有的恐惧和痛苦。
“它在魔界外层,也没有变化。以你的能力要去那里太容易了。”
后面的话我没说完。我只是静静推开他走了。但他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只是,我不会再去了。
路西斐尔僵硬地站在原地,看上去有些委屈。直到我绕过他走过几步,才听见他在身后缓缓说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伊撒尔,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却小了很多,因为我已经走远。
我到底要你怎么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我都不知道。
所以,当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去了魔界,来到雪月森林,想要理清自己的思路。可是占得越久,想得越久,就越来越迷惑。
只是站在这里,与路西斐尔独处的记忆犹如头上的大雪,纷沓侵占了所有的思绪——放弃了拥有我们回忆的地方。
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在这里见面了。
其实这样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毕竟我与他的距离是那么地小,永远坐在圣殿最高的正座和副座上。
四千多个伯度过去了,这是多少个日月啊。
在这么漫长的时光中,他一直站在我伸手就能触摸的距离,我们一直是这样就,这样亲密无间。哪怕没有雪月森林,也没有关系。
可是,忽然觉得很寂寞。
神性是单独的,不是孤独。
无法忍受孤单,就没有资格站在世界的顶端。可一个人坐在天界的最高处,哪怕是神,也难免会感到寂寞。
长长吐了一口气,转身想要回天界,却看见了身后的路西斐尔。
我怔住。
“是不是离开圣殿太远,就失去了察觉周围情况的能力?”他朝我微笑,嘴角扬成了很好看的弧度。
这一瞬,我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真的早已不是当年被我轻松抱起的孩子,也不是会睁着大大眼睛询问我千百个问题的小天使。他站在略微阴冷的月光中,眼睛深邃而温柔,眼中满满是成熟男人独有的包容。
“小时候一直以为很了解你,可是到现在,我忽然有些不懂了。”路西斐尔垂头看着我,口中吐出冰冷空气凝结的雾,“既然不喜欢雪月森林,把它搬到了魔界,为什么又要来这里?”
“你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只能一如既往,毫无感情地与他说话。
真的是老了。越来越喜欢回忆,越来越害怕看向没有希望的明天。同时,也越来越不喜欢黑暗。因为,当自己出现在黑暗中,会被浓烈的色彩蒙蔽了眼睛,甚至会想要得到拥抱。
可怕的是,每次想要与人拥抱的时候,脑中总是会出现一双湛蓝的眼眸。凝视着我时,温柔而充满爱意的双眼。
这双眼此时和眼前的眼睛重合了。不同的是,路西斐尔听见我这么问。愣了一下,不过多久就笑了起来。
我禁不住皱眉:“你笑什么?”
“伊撒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眉毛皱得更深了些。
“你对别人都很温柔,唯独对我,凶得要命,简直像是在防怪物猛兽一样。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
我没有理解,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万年苍白大雪在空中撒开了密密的网,像是夜之花撒落的花瓣。
他轻叹了一声,轻轻松松地说道:
“我放弃你了。”
衣服上的雪像已融入了皮肤,渗到了心脏。看见他的嘴唇在一张一合,但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要许久才能令自己的神智去接受——
“经过那么多个伯度,我总算想明白了,你真和我们不一样,并没有单独爱上某一个人的能力。作为被你爱着的亿万个神族其中一个,也没什么不好。”
“或许真该去留心一下我周围全心爱我的人,再也不固执了。”
“我放弃了,真的。”
……
静静听完他说的每一句话,世界天寒地冻。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对我微微一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算是给我放弃的奖励和补偿。”
他踩着满地的碎雪走过来,影子在月光下移动。
不要过来。不要。
心中一直压抑地呐喊。
可是,双脚像是上了枷锁一样,深深陷在雪地中,无法挪动。像是上断头台前被恐惧侵蚀,像是接下死亡宣判书般颤抖了双手。就这样眼睁睁地看他伸手搂住我的腰,埋下头时的阴影盖住了冷冷的弯月。
他的嘴唇柔软而温暖,轻轻地贴着我的唇。像是寒风侵入胸腔,我重重地抽了一口气,瞬间失去了呼吸和心跳。我知道刚开始他只是想轻吻一下就走,可是,这一声抽取后,他却忽然不甘心地把我搂入怀中,紧抱着我,舌探入我的口中。
那一瞬间,我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神力,像是彻底变成了盲人,只能闻到他的气息,只能透过紧贴的胸膛,感受到他的心跳。
用力地推他,却发现那种操纵宇宙的能力都烟消云散了一般。他只用力一揽手臂,整个人就更紧地被他禁锢在怀中。然后,他捏着我的脸颊令我无法逃避,强行撬开了唇舌,深深地吻下去……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太多的热情让人无法承受,像是要漫天世界,焚烧一切。
最终,他放开我,苦笑了一下,“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又是我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