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
拉斐尔的眸子黯了一下。他垂下头,金发挡住了眼,但嘴角依旧留着传达尊严的笑:“我当然不能喝路西斐尔殿下比,他不仅仅是大天使长,还是天界的副君,无论做什么都是……”
说了什么,其实连他自己都没什么头绪。
梅丹佐说他不动歪脑筋。实际上,应该是因为看不懂自己的歪脑筋。是太含蓄了么?分明一举一动都在尽可能地诱惑他,可是那些令其他神族兽性大发的笑容、眼神、走路姿势,在他面前却都成了可笑的、友善的表现。
“是啊,任何人都不能和路西斐尔殿下比。尽管他并不比我们年长多少,但他拥有的东西可真是太多了。不论是神的喜爱,还是伊万杰琳的依赖。”梅丹佐竟难得地叹了一口气,但叹完了以后,很快揉了揉拉斐尔的脑袋,“怎么跟你说话我就总是这么悲观,肯定是因为你长了一张让人想吐槽的脸。”
拉斐尔却没有说话,任由他把自己柔顺的头发揉乱。
只能说,他太喜欢那个女人了。
更可悲的是,再次抬头,就看见了站在梅丹佐后面的伊万杰琳。
“居然一来就看见你们了。”
伊万杰琳抱着一叠新的教科书,朝他们挥挥手。梅丹佐立即殷勤地走上去,帮忙拿书,嘘寒问暖,就差没在人山人海的地方当众为她按摩肩膀。她尽管笑得很开心,看上去安然无恙,但略红肿的眼睛说明了她前一夜哭过。而从来都喜欢露出修长颈项的她,却在这一日系上了一条丝巾,同时衣服也严实盖住身上除了双手的每一寸皮肤。
梅丹佐不是那么敏感的人,或许他能第一时间发现女人身上的吻痕,却不会第一时间发现她们哪些衣服是用来遮吻痕的。
拉斐尔却看出来了。他偷偷施展了一个小小的风魔法,卷起了她后颈的丝巾。不出意外地,他看见了几寸薄薄的红印。
——她昨天是去哪里过夜了呢?居然玩得这么过火。自从失贞的事传出去以后,这号称圣母几千个伯度的女人就越来越放得开了啊。
拉斐尔眼睛眯了起来,不由往很卑鄙的地方想。
“开学第一天,伊万杰琳小姐就如此勤奋地来学校,这才是令我发自内心敬佩的地方。”梅丹佐单手放在胸前,优雅地对她欠欠身,“只是不知道伊万杰琳小姐几时才能考虑一下和我约个会,恋恋爱之类的……”
拉斐尔屏住呼吸,不忍再看他们——看他这个模样,哪怕告诉他这女人有多乱来,他也不会在意了。
金发遮住的眼,淡漠而悲伤地看向桥下的景象。
依稀可以看见云层大片大片地移动,时而融合,时而分开,白皑皑地半掩着下方第五重天高塔里放哨的神族、与神族作伴的狮鹫兽。
然后,他听见她的生意轻飘飘地传过来:“今天把。”
拉斐尔的眼睛陡然睁大。
过了很久,梅丹佐才吃惊地说道:“什,什么,今天?你是说约会,还是……”
“都是。”她简单地、坚定地回答。
梅丹佐和拉斐尔都错愕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一天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其实那件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但伊万杰琳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怨恨,也都在前一日爆发。
这一天同样如此。
回到光耀殿,下面的天界还没黑,路西斐尔就命人送走了某个女天使,“饭后活动”完毕,便端着一杯红茶坐在办公桌前,翻开了一个手卷。
还没看完两行字,伊万杰琳就径直走了进来,把一大捧灿金色的玫瑰扔在桌子上,冷冷地对路西斐尔说道:“你看到了么?这些都是梅丹佐送我的。”
路西斐尔喝红茶的动作停滞在半空,然后又缓缓将茶杯放下:“这不是好事么,我为你高兴。”
伊万杰琳握紧双拳,眼泪再次泉涌般布满脸颊:“你根本就不在意,对不对?”
“我当然在意,也想独占你。”路西斐尔平静地笑着,“可是,我不是那种可以只和一个人保持亲密关系的人,所以也不会对你苛刻。如果你觉得梅丹佐不错,那是可以考虑和他发展一下。他也恨喜欢你。”
他淡而有礼地说完,喝下一口茶。
她再也遏制不住,捂着眼失控地哭道:“你胡说!你喜欢父神,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呢……”
她哭得那么伤心,就像桌面上那一捧被雨淋湿的金玫瑰。
“别胡说了。过来。”路西斐尔朝她挥挥手。
她立刻像是红眼乖巧的小兔子,安静地走到他身边。见他拍拍自己的腿,又听话地在他腿上坐下。他的手指抚过她的头发,颈项,重叠的纱裙。她纤细的腿被薄薄的丝袜紧裹,刚冷的大理石椅座寒意穿过这层白丝,让她浑身发冷,像是飞蛾扑火一样钻进了他炽热的怀中。
这样的日子已经重复不知多少次了。
每一寸看见伊万杰琳在光耀殿过夜,两人起来时甜腻地接吻,温存,她为她更衣,他却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将她推回床上……我总是需要动用很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不让天界收到影响。
站在历史的轮子上,只有停在轴心的位置,没有得失,没有悲喜,才能将整个世界支撑起来。
4930伯度末期,激进派大天使巴拉斯怜悯那些在魔界外翅膀被染黑的守卫天使,擅自把那些在第一狱做苦力的魔族带到依布海村外的神族基地中,让他们接受圣水的洗礼,洗净他们身上的黑暗气息。四万多的低等魔族遭遇非人待遇,其中有一部分失去了手足和双眼,一部分皮肤溃烂见骨,绝大部分的魔族都当场死亡。
一夜之间,第一狱不仅有大片的金属矿山,壮阔的平原,吉普赛的悠扬笛声,还有半掩在沙地中被生禽猛兽啃食发亮的魔族白骨。从天界俯瞰,仿佛神族世界的所有繁荣,都建立在一座庞大的坟墓上。
这件事引发了圣殿天使们的激烈讨论:和巴拉斯一样的激进派认为魔族不过是低等生物,这件事不足挂齿;以拉斐尔、然徳基尔为代表的大部分天使认为错在神族,但要低调处理,不公开道歉但要尽量弥补,以免事态扩大;只有加百列和梅丹佐带领的小部分天使认为一定要慎重道歉,让魔族提出弥补条件,并把巴拉斯交给魔界处理。
路西斐尔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照我的意思,下来斩断了巴拉斯的六翼,把他从创世山顶扔到了魔界。这之后第一部分天使消声了,但大部分天使还是赞同拉斐尔等人的作法。
这次有名的“巴拉斯圣水洗礼”,并没有给天界太多犹豫的时间。魔王和贵族们因为惧怕天界而选择了沉默,但魔族著名画家的新画《嘶鸣》在魔都莱姆城展出,引来了四十万人次的参观,悲怆的探戈舞曲《依布海的悲歌》响彻七狱,百人舞台剧《圣水雨》一夜成名,等等。之后,百万魔族在所罗河畔游行,一双双曾经疲惫不堪的眼睛变成了血红,像是嗜血的群狼之眼吞没了七狱的黑夜。
战争爆发了。
4931伯度第一年,大恶魔艾利诺姆揭竿而起,率领魔族军团杀出第一狱,突破重围打入天界第一天。长达近五千个伯度的欺压与耻辱,终于在这一刻凝固成了滔天的怒火,将第一天几乎烧成了废墟。天界之门望向远方的大天使雕像被涂满了鲜血和唾液,原本好斗因子就远高过神族的魔族杀红了眼,以最残忍的方式夺走门后所有生物的生命。
圣殿外,天使们坐立不安地听着越来越严峻的战况。每来一次战报,所有目光都会凝聚到路西斐尔身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