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每天都想退位
话音落下,他心脏骤然一紧,为自己的胆大包天而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小谢昑似没料到这小太监会这么问,他回过头来,脸上终于不再是冷漠寡淡的神情,而是浮起了一丝错愕。
片刻后,这错愕轻悄悄地散去了。
小谢昑缓缓地摇了摇头,没再看梁庸平,转而将手伸出窗外,瘦削修长的五指微微颤着。
窗外恰好劈过一道很亮的闪电,而他就在这一瞬猛然收紧了拳头,仿佛将那瞬息光亮拽进了手心里。
“以孤如今身份,今夜消失在宫里,说不准明日就会横尸于哪个阴暗角落。”
他淡淡道:“孤纵是死,也要死在熊熊烈火里,无限光明中。”
……
热浪逼近,火光在不远处屋舍间缭绕,很快就要烧到这里来了。
梁庸平骤然回神,紧紧盯着那明亮的火光,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快了几分。
快了,快了……
很快,这里就将剩下满目光明。
所有黑暗都会被燃烧殆尽。
他抬起手,松开了始终握紧的拳头,一张泛黄的纸条安静地躺在他掌心,边缘处有撕裂的痕迹。
那纸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二十字不到。
是那个雨夜里,谢昑说的最后一句话。
短短数年间,他们都变了太多。
他守着“梁庸平”这个名字,从泥泞之下艰难地爬上来,从一个卑微低贱的小太监,一路升成内侍之首,终于如愿以偿地站在了他的小殿下身边。
得以为谢昑燃香续茶、拨亮灯花。
然后又看着他的小殿下君临天下。
看着他的小殿下将曾害过他的人都清扫干净。
看着他的小殿下袖手而立,再无人能欺。
也看着……如今的陛下,和相爷举案齐眉。
如今还剩最后两个愿望了。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将梁庸平掌心里的纸条卷进了火光之中。
梁庸平收回手,指尖微微蜷起,望着火光将那曾布满黑暗的旧屋吞噬,终于转身离开。
梁州……他颤抖着唇,将这两个字无声咽下。
……
沉砚匆匆解决城外的苏秉之回到宫里时,这场大火已经接近尾声。
侍卫给他打了几个手势,他略略一看,便知晓了大概,放缓了脚步,走到谢容身边,轻声唤:“容容。”
谢容身体绷得很紧,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冷宫那边,听见沉砚声音,才转过头来。
不知道是因为看了太久的明亮火光,还是被那些飘过来的烟雾刺激到,他眼底水润润的。
“砚之,我没让他们救火。”他只让人注意控着别烧去了别的地方,没让人扑灭冷宫的火。
谢容眨了眨眼,将眼底一点儿脆弱的水光眨碎了,他喃喃道:“梁庸平给我留了这个。”
他将那张纸塞到了沉砚手里。
纸张被谢容捏得太久了,都有些皱巴巴的了,沉砚接过,几眼扫完,是梁庸平在交代他的所作所为。
不管是一年前的红线蛊,还是近日假意哄骗苏秉之造反的事。
桩桩件件,都简洁明了地写了出来。
和沉砚收到各种讯息一致,都是真的。
唯独最后一句话……
他看着那句和前面字迹截然不同的话,眉梢一动,这字迹他曾见过,在原身谢昑批过的折子里。
不过这显然不是谢昑写的,多半是梁庸平模仿的,细微处还是有些不同。
他轻巧几折,将那纸条折好收了起来。
“砚之……”谢容又转头去看火光了,声音闷闷的:“这场火,是梁庸平为谢昑放的。”
他难过道:“我有点难受。”
沉砚无声叹口气,他将谢容拉到怀里,抬手掩住了谢容的眼,温声道:“没关系,都结束了。”
……
梁庸平的这把火将冷宫彻底烧成了灰烬。
不过好在后来宫人去清理时,禀告说并未发现人的骸骨。
也没再在宫里发现梁庸平的踪迹。
谢容松了口气,在沉砚问他要不要派人去宫外搜寻的时候摇了摇头:“算了。”
“梁庸平以前曾不经意提过梁州风光,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谢昑吧。”他道,“这事就到此结束吧。”
就算意识到原身已不在,梁庸平也没伤害他。
那今后……他也不必要再干扰梁庸平的后半生了。
沉砚应好,揭过此事,转而又提起了苏秉之。
苏秉之的这场造反,简直就是过家家。
沉砚早有准备,苏秉之偷来的兵符是假的,答应与他联手一里一外攻破皇宫的梁庸平是骗他的,甚至他的枕边人小宛儿,也提早和沉砚通过气。
谢容:“……”
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心头郁郁总算是散了些,心说枉他以前还将苏秉之当做大反派,战战兢兢了许久,到头来苏秉之原来是个喜剧演员。
沉砚道:“苏秉之眼下还在狱中关着。小宛儿之前投诚,条件是留苏秉之一命。”
他当时答应了,不过留一命简单,至于怎么留,那门道可多了。
只看谢容怎么决定。
谢容现在对苏秉之已经怕不起来了,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被心上人绿了,被梁庸平骗了,被小宛儿卖了……哎。”
他同情又宽容道:“既然我们都没事,那要不……也算了吧,苏秉之看着怪可怜的。”
沉砚也觉得忍俊不禁。
他想起当时知道真相后,苏秉之绿了又黑黑了又红的脸,失笑:“那便彻底革了他职,将他远远流放去别处,不许再入京吧。”
谢容于心不忍要放苏秉之一马,沉砚也不想让鲜血脏污了谢容的眼,所以干脆将苏秉之革职流放,丢得远远的,再不能来碍眼。
沉砚处理事情很迅速,短短几日,就将后续各种事都处理好了。
抹除了梁庸平放火烧冷宫的痕迹,又将苏秉之流放到远远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苏秉之一走,宫里缺月两兄弟没了靠山,也跟着安分了不少,以前总暗中偷偷搞小动作的缺月也跟着寂静了下来。
总之一切算是尘埃落定。
再无甚隐患之忧。
这天,谢容正和沉砚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宫人忽然来禀告,说南疆圣子与他的祭司师父一同请见。
谢容笔尖微微停顿,想了想,允了。
然后他亲眼目睹了一场大变脸。
他呆滞地望着面前这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的清俊男子——这人在一刻钟前,还只是个白发苍苍的算命老头子!
这哪里是易容术!
这是换头术!
不不不,这其实是个大变活人吧!
怪不得他们一直找不到人。
按珈陵的描述和算不准的形象,能找到就见鬼了好吧。
算不准好像也有点尴尬,他轻咳一声,将声音伪装了一下:“咳,贵人,还算命吗?”
不同的样貌,似曾相识的声音和话语。
谢容终于回过神来,他捏了捏眉心,回忆起这曾骗了他们好大一壶好酒的算命老头:“算不准?”
谢容总算是明白算不准为何要叫算不准了。
南疆祭司玩蛊术是一把好手,论算命……
他哪里会什么算命!他就是想骗酒喝!
算不准干笑一声,他再次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干净清爽的声音:“在下当时只是见了红线蛊的踪迹,想近距离看一看,并无恶意,也没欺君。”
他将当时的话重复了一遍:“两位贵人生来相克,缘尽于此,往后命途两分,各自来去,再不相干。”
停顿了一瞬,他无辜地补充:“算命老头名叫算不准。”
谢容:“……”
谢容回过味来,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么一看,算不准还真没欺君。
算不准,就说明他话都是不算数的,是相反的,而他那句话反过来……不正是红线蛊命定之人的解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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