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每天都想退位
“陛下。”沉砚慢悠悠打断他,“臣今日进宫,不是为了说这些的。”
他笑容清浅,像寒冬腊月里穿过云层落下来的和煦阳光,温暖又轻柔。
谢容与他对望着,有霎时间迷失于他唇边的笑意里。
京城里无人不知丞相大人容貌出众,风采折人。
甚至私下里许多小姑娘家都脸红红地悄悄称他为玉人。
温润如玉的玉,天人之姿的人。
谢容想起那天第一次见沉砚的时候,他也有失神过。
沉砚的容貌不是很精致昳丽的那种,论漂亮,在场的少年们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他漂亮。
但是谢容就很喜欢他这样的。
确切而言,是喜欢沉砚的笑。
小谢容是被抛弃在福利院的小婴儿,他小时候身子很差,虽然长得可爱,但小病不断,没人愿意带他回家。
每次有人来领养别的小朋友,他都会躲在树后,眼巴巴地看着。
院里最后被领养走的是一个四岁的女孩儿。
小女孩胆子小,大概是畏惧分离,临别前呜呜地哭着,抱着谢爷爷的腿不肯松开,来领养她的年轻女人怎么哄她都不行。
陪年轻女人来的是她侄子,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见状走了过去,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半蹲下来哄她。
少年眸光灿若星辰,笑容温柔,女孩儿被他哄了一会,终于松开了抱着谢爷爷的手,抽抽搭搭地扑进了少年怀里。
不远处,小谢容看着少年哄女孩儿,眼底难掩歆羡。
等来人走后,小谢容也吧嗒吧嗒地跑了出来,抱住了谢爷爷的腿,仰着头看他。
谢爷爷当然知道小谢容在想什么,可他也没办法。
年过六十的老人弯腰抱住小谢容,无声地叹气:“小容容以后和爷爷一起过日子好不好?”
小谢容依偎在谢爷爷怀里,乖乖地奶声奶气说好。
可他心里却压制不住地渴望着,要是他也能有个哥哥就好了。
他也想被哥哥温柔地摸摸头,想被哥哥抱着小声地哄。
时过境迁,谢容已经不太记得少年的容貌了,只偶尔会想起那天傍晚夕阳下少年温柔的轻笑。
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见到这样好看又令人心动的笑容,可现在他在沉砚身上看到了。
“陛下?”
“臣好看么?”
一张俊脸在面前骤然放大,谢容从遥远的回忆里抽身,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抬头向后仰。
沉砚飞快抬手,在他后脑勺处垫了垫,避免了他后脑磕出个大包的下场。
谢容一脑袋撞沉砚手心里,安然无恙,只是他方才条件反射没省着力气,这软榻又是硬木靠背……
谢容心虚地赶紧坐直身来,轻咳一声:“丞相还好吧?”
沉砚瞥他一眼,收回手来,动作慢吞吞的,将微红的手背露在了谢容眼前。
谢容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肃然。
这什么意思?
要算账吗?
谢容突然想起来原书里对沉砚的形容。
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也是寒剑铸于世,出鞘便见血,铁腕无情斩尽宵小。
谢反应过来自己是宵小的容:“……”
求生不易,谢容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不动送折(作)子(业)的沉老师。
第6章
沉砚手背上那淡淡的红痕,无声昭示着谢容犯下的滔天大罪。
谢容张口就想喊太医。
沉砚拒绝:“倒也不必。”
谢容坚持:“丞相乃我朝栋梁,万不可忽视。不让太医看看,朕心不安。”
沉砚似笑非笑:“那也可,正好让太医也给陛下瞧瞧,安一安臣的心。”
谢容立刻闭嘴。
他看着凉亭外信手拨琵琶、已经忘记皇帝是谁的小宛儿,凄凉地想,一个小宛儿已经抛弃了他,等下要是太医也向着沉砚,转头就把他卖了……
他哭都没地儿哭。
歌乐声不停,悠扬轻快。
谢容正襟危坐了片刻,还是按捺不住,偷偷去瞧沉砚。
他本以为沉砚在看少年们,谁知悄悄摸摸转过头去,却和对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谢容:“……”
谢容就跟趁人不备跑出来偷吃结果被当场抓获的小猫儿一般,嗖的一下缩回了脑袋,呆滞了一瞬才想起来,明明是沉砚先偷看他的,他心虚个什么劲啊!
可再盯回去已失了先机没了气势。
谢容虚张声势地凶巴巴质问:“丞相看着朕做什么?朕是脸上长花了还是头上长叶子了?”
沉砚定定看他片刻,莞尔:“陛下脸上没长花,头上也没长叶,只是眉心里点了这一点红印很好看。”
谢容神情一滞,下意识就摸了摸眉心。
指尖触碰到的肌肤光滑细腻,不过谢容知道,他眉心正中有个小小的疤。
是穿书前原身晕倒,脑袋磕在软榻扶手上,受了伤留下来的疤。
谢容也不知道这具身体怎么能矜贵成这个样子,明明他都有乖乖按太医叮嘱,用了特制的消痕药膏的。
可不知为什么,那伤口好了以后,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就跟眉间点了朱砂没擦干净似的。
不太显眼,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朕被嘲笑了!
听见沉砚的轻笑声,谢容有点郁闷,但他又不敢和沉砚顶嘴,刚想偏过头去不理沉砚,就看见对方忽然站起身来。
谢容不知他要做什么,没由来的紧张:“丞相要做什么?”
沉砚不回答,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又悠然地跪坐在案几和软榻之间的软垫上——也就是方才小宛儿坐的位置。
然后才漫声道:“臣来的不是时候,扰了陛下赏玩的乐趣,又惊走了替陛下递果的美人,只能亲自来赔罪了。”
他抬手让小太监送来温水,仔细净了手,在果盘里挑了只黄澄澄的橘子,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昔有美人纤手破橙,今有丞相纾尊剥橘。
谢容:“……”要命了。
这哪里剥的是橘子,这分明在剥他的皮!
他的视线落在沉砚手上。
不愧是主角,这双手也是一等一的完美,骨节修长,轻巧灵活地就将橘子皮剥了下来,又取了细细的小竹签将那白色的丝都挑干净。
橙黄饱满的果肉。
像极了被剥干净待宰的他。
谢容花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去将那橘子救下来,强作镇定道:“周围宫人这么多,何至于要丞相亲自动——”
一片微凉的橘瓣抵在他唇边。
橘子特有的果香扑鼻而来,谢容下意识啊呜一口。
能摆在皇帝面前的东西都不会太差,这橘子皮薄肉厚,果香浓郁,一口咬下去汁水充沛。
不过到底还是差些时候,这橘子甜是甜,甜味过去之后又隐约泛了点酸。
但是正合谢容的口味。
他向来偏爱带点酸味的果子。
谢容有心想拒绝,结果刚咽下口中的橘肉想开口,沉砚又喂了一片过来。
……真好吃。
等谢容回神,大半个橘子都落肚了。
他狼狈地仰了仰头,避开了沉砚继续喂到嘴边的橘瓣:“……够了够了朕不要了。”
沉砚才收回手,温和笑道:“臣这橘子挑的可还行?”
谢容:“……可。”
沉砚将没吃完的小半只橘子搁回案几上,净了手,又道:“臣是个粗人,不如陛下的小美人儿贴心,陛下担待一二罢。”
他停顿了一瞬,想了想,续道:“臣以后多学学。”
谢容哪里敢说话。
他甚至不敢想更不敢问丞相大人以后要多学学什么。
见沉砚仍旧坐在软垫上,视线又转到了别的瓜果上,谢容生怕他又要继续投喂。
赶紧往旁边挪了挪,想也不想地就道:“地上凉,丞相坐榻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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