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摸我的鱼尾巴
陆小宝便对众少年道:“劳烦你们先出去,我来给小叔包扎就好。”
少年们有点抓不着头脑,但还是纷纷退了出去。陆小宝忙把房门关上,然后帮陆与安把外袍脱了下来。就在这时,房门嘎吱响了一声,叶临川拎着药箱走了进来,“换我来吧。”
陆小宝慌忙挡在床前,手足无措地望着叶临川道:“我来给我家小叔包扎就好,不用劳烦大公子的。”
“那你继续,我就在旁边看着。”叶临川说着将药箱放在桌上打开,并对陆小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小宝只好硬着头皮拿起布卷,转身准备给陆与安包扎,却听叶临川道:“首先要简单清洗伤口,再敷止血药,再包扎,你根本就不会。”
他说着走到一旁,从木架上取下毛巾,放在铜盆里打湿,然后握着湿毛巾走了过来。但瞥见床上的陆与安时,他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只见陆与安胸前缠着层层布带,胸口隐隐有沟壑,从他那圆滑的肩形也可以看出,那是女人才有的身材。
察觉到这一点后,叶临川立即将目光避了开去,“你家小叔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个女人吗?”
陆小宝低头绞着手指道:“是……小叔不是小叔,而是小姑……我也不是侄儿,而是侄女。”
叶临川头疼地捏了捏额角,把湿毛巾递给陆小宝道:“那你来吧,就按我方才说的来做,有什么不会操作的地方就问我。”说着就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脸朝着门外。
陆小宝立即着手操作起来,她刚清洗好伤口外的血渍,又有人敲门,吓得她手臂一哆嗦。叶临川便走过去开了门,门外正是江羡鱼。
“他怎么样了?”江羡鱼说着就要进门,叶临川忙拦住他道:“伤口还没处理好,你就在外边等一会儿吧。”
“我进去看看他。”
“没事,交给我就好,你等会儿再进来。”叶临川把江羡鱼推出去,然后又把房门合上了,弄得江羡鱼有点莫名其妙。
片刻之后,陆小宝便把伤口处理好了,然后帮陆与安把衣袍披上,轻声唤她:“小姑,小姑,你醒醒。”
陆与安不悦地睁开眼睛,沙哑道:“闭嘴!不准喊我小姑!”
叶临川走到陆小宝身旁,陆与安顿时哑口无言,她没料到叶临川也在的。只听他讽刺道:“你真狠,上得了战场,逛得了青楼,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人,十几年却没人发现你是女儿身。还有你家侄女,喝酒也比男孩儿厉害。你们陆家的姑娘,都喜欢女扮男装的么?”
陆与安惨白着脸,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陆家的女儿,生来就是当男儿养的,名字也按男儿的取。我从不觉得自己比男人差什么,我长得比男人俊,身材不比男人矮,猎鲛也不输给男人,我还就喜欢招惹漂亮姑娘,为什么就不能像男人一样活着?”
“我倒是不介意你是男是女,但你有为照水想过吗?她能接受你是个女人吗?你这样算是骗她吧?”
陆与安愤恨道:“你以为我想这样的吗?我就是喜欢她没办法啊!我到底比你们男人差了什么,不就是下面比你们少了个东西吗?为什么我就不能跟照水在一起?”说着咳嗽了几声,又呕了点血,陆小宝忙坐过去给她轻拍后背。
“何况,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喜欢你弟弟么?你还喜欢那个鲛人!若论离经叛道,我陆与安怎么能跟你比?你能跟男人乱来,为什么我就不能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我是不配说你,我是喜欢我弟弟,喜欢那个鲛人,但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心意,我也知道这种爱是没有结果的。如果你也是我这种想法,那还是趁早把话说白了吧。再这么耗下去,伤害只会越来越深。”
叶临川顿了片刻,又道:“你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等你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暂且先养伤。”
“我没办法再待在这里了,小宝去给我找件披风。”陆与安挣扎着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就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叶临川忙不迭扶了她一把,“你这是要去哪儿?”
陆与安挣开叶临川的手道:“家兄早就给我寄了纸鹤,我若再逗留在江天堡,他就会亲自找过来。要是给他看见我这个样子,江家会有什么后果,你是清楚的吧?”
叶临川沉色不语,他当然是清楚的。江陆两家的关系,就好比一块越打越红的烙铁,打了很多年都没能真正烧起来。然而今夜这一茬,就相当于在烙铁上浇了一把油,火势可以瞬间冲天。
陆小宝拿来披风帮陆与安披上,然后扶着她向门口走去。叶临川追问道:“你拖着这样的身体赶夜路,真的没问题吗?”
“我没听错吧,十年了,这还是你头一次关心我。不过你放心,我从来就不会输给你们男人。”她说着便推开了房门,却见江羡鱼和一群少年正候在庭院中。
江羡鱼关切地迎上来道:“你伤势怎么样?”
“无妨,告辞。”陆与安避开江羡鱼,径直向庭院对面走去,尽管被陆小宝搀扶着,但她的步伐仍有点踉踉跄跄。
“喂——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儿!”江羡鱼忙追了过去,可那两人走得十分决绝,他便抄近路从花圃上翻过去,堵住了叔侄俩的去路。
“挨了打就灰溜溜的走人,这不像你陆与安的作风啊!”
“让开,我没闲工夫跟你耗。”
“别生气嘛,是我们不好,不该打你不该伤你。走走走,咱们回屋歇着。”江羡鱼说着便过来拉陆与安,陆与安没好气地挣开他道:“关你个鲛人什么事,要你道什么歉?走开走开,我要回去了。”
“别嘛,都这么晚了,你这伤也折腾不起。”
两人正在拉扯时,一只白鸟从夜空中掠过,在重楼之上盘旋着,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啾鸣。江家少年们纷纷抬头望天,那正是叶临川的雪鹱,它在向众人发出警示。
“糟了,有敌人要过来了!”少年们面面相觑,不知这大半夜的又是什么人要过来找麻烦。
叶临川闻声来到庭院间,雪鹱便飞落在了他肩头。他猜到是谁要过来了,迅速往江天堡大门赶了过去。与此同时,江羡鱼和陆家叔侄也到了大门口的石像旁。
夜色中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批人马渐渐出现了视野中。领队的男子一身浅金华袍,顶束玉冠,俊雅非凡,正是陆氏家主陆以风。
“爹——”陆小宝欣喜地迎了上去,陆以风从马背上跨下来,扶着她的肩膀看了看她,用手指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你这坏孩子,又跟着你小叔到处惹事,还不知道回家。”明明在责备,但声音却分外宠溺,让人听着就心头一暖。
陆小宝低头绞着手指道:“孩儿知错了。”
“哥,你来了。”
“亏你还认得我这个哥,打伤自家猎鲛师,还带小宝去花家纵火,这次要哥哥怎么罚你,是关你三年禁闭,还是跪虎牙台?”
“悉听兄长责罚。”陆与安低头认错,任夜风吹乱了鬓发。好在灯火昏暗,兄长看不清她苍白的脸。
陆以风抬手捋顺她的鬓发,眼底流露出一丝担忧,但并没有说破,只是道:“你和小宝先回去,哥还有要事处理。”
陆与安犹豫着看了江家众人一眼,便和陆小宝一起跨上了马。队伍很快分为两队,一队踏上归程,一队原地待命。
“诸位打扰了,听说你们少堡主回来了?”陆以风上前询问。
叶临川和江羡鱼都没有回答,心知陆以风绝非善类,来此必有麻烦。江家少年们则在交头接耳,“这姓陆的,是不是想来收咱家训猎场?”
“半夜上门催债,亏他做得出来!”
这时候江坤生匆匆赶了过来,笑脸逢迎道:“这是什么风把陆庄主吹过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陆以风回以微笑,带众随从进了门。一行人疾步穿过廊道,跨进灯火通明的大堂内。随从们礼貌地候在门外,少年们却簇拥着要进去,不料被叶临川挥手拦在了门外。
江轻魂正坐在堂前,托着脸颊翘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陆以风与他对上视线,眼底漾起了一丝涟漪。
“两年不见,少堡主一点都没变,别来无恙。”
“陆庄主也是。”
陆以风看起来还很年轻,一点都不像十岁孩子的爹,反倒像个邻家大哥哥。他谈吐儒雅,气势收得极好,让人赏心悦目。
“深夜造访,还请见谅。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来此是有三件要事。第一,数日前陆家有十名门徒被杀,经多方查探,种种线索皆指向了少堡主。但我深信少堡主的为人,恐怕其中有何误解,所以冒昧来问少堡主本人,对此怎么说?”
江轻魂正要开口,江羡鱼忙上前插嘴道:“我们堡主在水里泡久了,耳朵有点背,陆庄主有什么话跟我说,我来代答。”
“大胆!你是……”江坤生正要呵斥,但声调还没升起来就撞上了江轻魂冷冽的目光,只好把话吞进了腹中。
“陆庄主问他就好。”江轻魂拉过江羡鱼,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
陆以风见二人举止亲密,不由发问道:“请问阁下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庄主说的这件事。首先要说声抱歉,人确实是我家堡主杀的,但却是陆家门徒挑衅在先,堡主是出于防卫,不小心失手所致,对此也很后悔。如有能弥补之处,还请陆庄主直言,我们定会竭力满足。”
陆以风思忖片刻,才道:“人命无价,一旦失去了就无法弥补。就像北渊一战,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即便真的平分江天宝库,那些逝去的生命也不会回来。陆家当年战死的上千名猎鲛师,至今魂无归处,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