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来的先生
好日子又是好事情,大家都围过来,给姜睿昀唱生日歌,香槟把他浇成了落汤鸡。
姜睿昀把白杨拉到身边,白杨就喜欢凑热闹:“怎么不早说啊,我都没准备礼物。”
姜睿昀看他一眼,没说话。酒从他头发上淌下来,顺着眼角流下去,倒像是朦胧的泪。
张惠通举着杯子:“来拍个合照,大家都发微博,给咱们这个年轻人祝贺一下,好事成双!”
“张导,都加一句主题词吧,”姜睿昀忽然开口,“情之所系,生死难忘。”
好主意,这个宣传给力。
欢乐的大合照很快出现在媒体平台上,昭告天下,这部国内今年的顶级制作,杀青了。
照片上的白杨和姜睿昀被挤在中间,为防止造型外泄,主角配角脸上都抹了许多奶油,衣服也被酒浇得透湿,像一群快乐的落水狗。
微博下带着世安为《秦淮梦》所写下的那句副标题。
——情之所系,生死难忘。
这边拍摄结束,张惠通带领相关主创赴美进行后期制作。李念却在公司跟白杨大动肝火。
电影的先期宣传和后期制作是同步进行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争番位。
李念跟张惠通说了许多好话,又求世安去找单启慈,务必要让白杨成为第一主角。世安倒没说什么,顺口和单启慈提了一句,张惠通却左右为难。对张导来说,姜睿昀和白杨,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他都喜欢,他不希望这两个新人为了一点角色先后的虚名而闹得不愉快。
投资方是安龙,但姜睿昀的表现也同样出色,张惠通起初是不会犹豫的,但白杨四个月的拍摄又让他刮目相看。
做人难,难做人。
张惠通只好亲自致电白杨:“小白,当初李总答应我,角色顺位的事情放姜睿昀在前面,我跟秦浓那边也是这样答应,现在他又为这个事情来找我,我问你,你自己想不想做第一主角?”
他这是纯粹的推锅。张惠通看出来了,姜睿昀万事都顺着白杨,这两个年轻人背后的势力虽然针锋相对,但两人彼此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姜睿昀平时沉默寡言,白杨比他欢快跳脱,两人性情大不相同,居然处得十分亲密。
人不会仅仅因为性格相近才互相友好,共同的追求更能缔造坚固的友情,他和单启慈也是如此。
张惠通想得轻巧,干脆就指着白杨一句话,白杨要是想做呢,姜睿昀大概也无话可说,至于李念和秦浓两边,就让他们斗去吧。
白杨倒很爽快:“张导别为难,都是一个剧组,不争这个,我排在他后面好啦。”
张惠通吃了一惊,对这个爽快孩子更觉得喜欢。
李念接到张惠通的电话,何止大惊失色,简直要吐出血来。
“小祖宗,我的小祖宗,你一句话说得轻巧,我真他妈要被你气死了。”
当着金世安的面,李念也实在忍耐不住,只差没掀桌子了。
“你知不知道我这边费了多大劲?我的亲爹啊白杨,安龙花了这么多钱图什么?不就为给你挣个影帝吗?你怎么这么大方啊姜睿昀给你灌了迷魂汤吗?”他看了白杨一眼又看一眼,烟从他嘴里进去鼻子里出来,像个要爆炸的火车头。
李念指着世安:“你对得起你金爸爸?你金爸爸为了你从海龙净身出户,你他妈倒好,一句话自己当了个老二,亲爹啊,亲爷爷,长点儿心行不行?”
世安坐在一旁,又不好说话,又不好笑,只弯着眼睛看他大发雷霆。
白杨小声还嘴:“第一第二又不影响票房收益,谁做主角还不都是安龙挣钱。”
瞎说什么大实话,李念恼得满地打转:“那你的奖呢?你以为金马金狮会给你下双黄蛋啊?”
“影帝又不是预定的,谁有本事谁就拿,没了影帝我也照样是我。”白杨平静。
李念真想跳楼了,他只好看金世安:“你管管你这个大宝贝,我他妈管不住了。”
世安只是笑。
白杨拉住李念,端端正正给他鞠了一躬:“李总,别生气了。”
李念黑着脸看他。
“电影拍出来,不是因为谁是影帝大家才会认可。我努力了,也尽力了,”白杨说得平和,“我以前吸了那么多粉,真的不缺粉丝。说到底,这部片子不是为了让更多女孩子喜欢我,是要行内人认可我。”
“李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第一第二,我真的不在乎。我不觉得自己比姜睿昀差,他戏份多,排在前面是应该的,但这部片子的核心还是沈白露。我相信愿意掏钱进电影院的人,不会因为我排在第二,就觉得我不如他。”
“金马奖,金狮奖,我没想过,也不奢求。拿奖是整个剧组的荣誉,不是谁一个人的荣誉,票房是大家的票房,不是谁一个人撑起来的票房。”白杨又露出灿烂的笑脸:“我能参加这个片子,都是李总你的功劳,行内人不会那么笨,一定会看到我的努力,也不会让你的心血白费。”
世安颔首而笑:“就是这个道理。”
李念看看世安,又看看白杨,抽出烟放在嘴上,半天没说话。
白杨又跟他卖萌:“信我啦,念哥!我给你点火!”
李念被他气笑了:“我他妈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你们两个脑子有泡的。”又把哈巴狗的白杨推开:“别他妈学钟越说话,没长那个脸就别卖那个萌。”
白杨不理他,白杨就要卖萌。
《秦淮梦》的番位之争,就此尘埃落定。白杨在回去的路上问世安:“金世安,你是真觉得我对,还是无脑站我?”
世安深深看他,抬手抚一抚他的眼眉:“你说得没有错,这个圈子名利心太重,做事要守住本心,自然有人慧眼识珠。”
臧援朝,张惠通,这些行内顶尖的伯乐,不会因为小小的一张演员表而埋没真金。从人情世故来说,白杨不争这个东西,反而会让张惠通对他另眼相看,从为人的角度来说,世安又觉得,自己真的没有看错白杨。
他是单纯的,做事充满热情,有颗纯粹的赤子之心。不管是当初带资进组的笨拙孩子,还是如今锋芒初露的黑马良驹,他难能可贵地守住了热爱表演的初心。
志存高远者,能展鸿图万里。
“杨杨,你长大了。”
世安望着他,声调格外温柔。
白杨脸红起来,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小马,“我都26了,什么叫长大了!”
小马没回头,在前面干脆利落地捧场:“名气长大了嘛!小白哥以后一定天王巨星!”
世安接口赞他:“会说话,我看你以后能接你们李总的班。”
三个人都笑起来。
车子在盛夏的绿荫道上稳稳走着,一排排法桐从窗外扶疏掠过。这些民国初年种下的梧桐,历经近百年的风雨,依然坚定地站着,向天空伸展着,有如人们热切而纯真的希望,蓬勃生发,参天而立。
第74章 雷雨
七月初,钟越从法国回来,为着办赴美的手续。阿那托尔已经先行抵达美国,钟越还要转回国来,再从上海出发。
李念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安排他和白杨做一个代言的平面拍摄。这次代言的是中高端的时尚首饰,定位在白领阶层。商家给了不少代言费,计划先拍平面,再随着电影上档跟进宣传。
白杨好一阵子不见钟越,只觉得他在法国陶冶得更加优雅,也更加冰冷,扑面一见,像一股冰泉冲洗人的眼睛。
钟越站在那里,宛如他们初见时的冷艳,白杨一时居然有点胆怯,不敢扑上去打招呼。还是钟越自己把白杨拉进怀里,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小钟,你现在真是帅得惊天动地。”白杨在他怀里感慨。
钟越无声地向他轻笑。
平面拍摄这种工作,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劲也不必费,简直如同放假一般轻松。他们拍着,还能悠闲地聊天。
摄影师很喜欢这样优哉游哉的状态,亦不出言阻止,只专注地盯着镜头,看两个漂亮的男人在布景里谈笑风生。
随便怎么动,都像一幅画。
“回来见过李总了吗?”
钟越望着摄影师,轻描淡写地摇头,“电话通知,我就来了。”
他没有放电,漆黑的长发却像幽瀑一般华丽颤动,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摄影师觉得自己要被劈焦了。
白杨有些惊讶:“不去见见他?”
钟越似笑非笑地扬唇,“没必要。”
“……你不想见李总?”
“没必要。”钟越重复道。
白杨注目他艳丽的侧颜,心中涌起一股陌生,钟越在法国呆了几个月,身上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冷冽,像是经久蒙尘的宝剑忽然开了锋。
钟越身上失去了什么,是他一直从未改变的、对李念的强烈的依赖,而现在李念对他而言似乎不再重要,他已经不渴求、不需要、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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