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苏培盛了 上
这一天,索相府大门洞开,索额图被御前侍卫押解拘禁。苏伟听府里的下人说,不少百姓跑去围观凑热闹,企图在抄家时捡到些烛台碗筷回去换银子。可惜,索相府没有被抄。索额图被押出来时,面色平静,全家人聚在院子里听从指挥,整个过程没有传出一丝哭声。
五月二十,天气微晴
圣上谕领侍卫内大臣等,“索额图之子,并紧要家人,俱交与索额图族兄心裕、法保看守拘禁,若其间别生事端,即将心裕、法保等诛除!”
心裕本是代索额图任领侍卫内大臣,如今只得一面奉命看守索额图家眷,一面上奏请辞。但好歹是一母同胞,心裕、法保的看守总是给索相的家眷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原本,文武官员路过具要下马落轿的索相府,一夕之间成了关押囚犯的牢笼。金银玉器都被挪出,朱漆门钉俱被卸下,仆从家丁或关押、或遣退,沉重的大门被一根横木牢牢顶住,列队的侍卫四处巡逻,门庭冷落车马稀,往日的荣华权势,转瞬间只剩了一语唏嘘。
御门听政后,四阿哥由日精门走出,苏伟连忙迎了上去。从旁走过的诸位臣子或得意、或失落、或面无表情,但较往日都多了几分安静,没有三三两两的聚首,大家都脚步匆匆地向宫外走去。
苏伟跟着四阿哥缕着墙根慢慢走,过了诚素殿时,四阿哥停住了脚步,往不远处毓庆宫的方向看去。
“太子近日身体欠安,四弟不必过于劳心,”一个语调微扬的声音由后响起,苏伟偷偷地撇了撇嘴。
“原是如此,”四阿哥转过身子,“还是三哥消息灵通。”
“比不上四弟,”三阿哥摇了摇扇子,侧身让出一人道,“这是我府上编修陈梦雷。梦雷,快见过四贝勒,四贝勒可是颇看得起你肚子里这点墨水呢。”
“老臣惶恐,”陈梦雷上前一步躬身道,“给四贝勒请安。”
四阿哥有点无奈,此时不太想搭理三哥的找茬,只随意地点了点头,“陈编修请起。三哥,弟弟府上有事,先行一步。”
“等等,”三阿哥微扬眉梢,从侍从那里接过一张帖子递给四阿哥,“大哥幼子满月,这是请帖。四弟一贯忠孝仁义,想必一定会去,三哥就擅自做主帮你应下了。”
三阿哥说得轻松,四阿哥的脸色却越发冷峻,苏伟在一旁左看右看了半天,躬身上前一步,接过请帖。
四阿哥未发一语,只看了三阿哥一眼,转身负手而去。
毓庆宫
太子只着了一件单衣,依靠在门外长廊下,双眼微闭。
小初子拿着毛毯,轻轻地盖到太子身上,太子缓缓睁开双眼。
“殿下,奴才扰到您了,”小初子扑通跪下。
太子摇了摇头,声音平淡,“起来吧,我本来也没睡着。”
“殿下,您都好几日没合过眼了,”小初子颇为担心,“奴才铺了床,您去睡一会吧,这里凉。”
“不用了,”太子偏头看向内院,“清醒些最好,我怕闭上眼睛,看到些不想看的。”
“殿下,您不要太担心,”小初子压了压嗓音,“阿进泰说,李大人通知过索相,索相一定有所准备的。”
“李大人,”太子微微一笑,“若是没有李光地,或许索相不会束手就戮了。”
小初子愣了愣,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可,李大人和索相是朋友啊。阿进泰说,索相早年帮过李大人的。”
“朋友……”太子捡起脚边的一片绿叶,“若说朋友,李光地大概是最没资格谈的,更何况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谁知道皇阿玛的密旨里到底是什么内容……”
“殿下,”小初子双眼红了红,往太子旁边蹭了一步,“殿下,无论发生什么事,奴才都跟着您。”
太子抬头看看小初子,弯了弯嘴角,“别怕,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更何况,本殿如今,未必就是输了……”
四爷府,东小院
四阿哥坐在书桌后,半望着天,一呆就是一个时辰。
苏伟蹲在一旁,把四阿哥写下的字,一张张丢进火盆里,“李光地,密旨,索额图,太子,陈梦雷,三阿哥,裕亲王,千总……”
这些字有什么联系,苏公公想不通,只是越烧越郁闷。说到底,一切都是那位九五之尊百转千绕的变态心理搞出来的。
四阿哥渐渐从遐思中缓过精神,提起笔,却发现桌上铺好的纸没有了,低下头看,他家苏大公公正拿着白纸烧的起劲呢,“苏伟,干什么呢?把纸给我!”
苏伟扁扁嘴,站起身把纸还给四阿哥,一张脸被火盆烤的通红。
四阿哥瞪了他一眼,盯着空白的纸愣了片刻,提笔写下了四个大字,“东宫未变。”
六月初,直郡王府张灯结彩,大阿哥次子满月礼,筹备的似乎比长子时还要热闹。看着整个庭院四处飘挂的彩绸灯笼,大福晋在丫头的搀扶下,咳嗽得愈发厉害了。
直郡王次子弘方是格格王氏所生,也是直郡王时隔七年的第二个儿子,众人眼看着福晋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纷纷开始巴结王氏。大福晋看在眼里,却并未声张,她此时在乎的已不是妾侍的得宠,而是郡王府的安危。
“爷,”大福晋在丫头的搀扶下走进直郡王的书房。
直郡王连忙扶她在榻子上坐下,“怎么了,可是奴才们吵到你了?”
“没有,”大福晋轻摇了摇头,“只不过,弘方的满月礼是不是太过张扬了?”
直郡王笑了笑,起身走到窗前,“爷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今天,如此安排已经竭尽收敛了。福晋放心,弘方与弘昱相差七年才降生,爷想庆祝一番情有可原,就算是皇阿玛也不会多加怪罪的。”
大福晋微微垂首,抿了抿嘴唇,“爷心中有数就好,如今朝上的形势也不明朗,妾身实在是担心王爷——”
“福晋不要多想,”直郡王走回榻前,握住大福晋的手,“皇阿玛在拘禁索额图之前晓谕众臣,与索额图牵连甚深的人必被其连累致死。如今朝上的人都急于澄清自己,肯为他求情奔走的人屈指可数。相反,借此机会,靠向爷来撇清关系的却大有人在。太子失德,爷是大清长子,立嫡立长,这个时候正是爷巩固势力的大好时机。”
大福晋看着直郡王少有的志得意满,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下去,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六月初三,直郡王次子满月宴,门庭若市。
四阿哥抱病在家,苏伟亲自清点了给直郡王送去的礼品,最后万分不舍地送马车出门。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苏大公公很是不满,“送礼用车送,这些东西能养活一个村子的人了。”
“别嘟囔了,”四阿哥捧着书白了苏伟一眼,“弘方是大哥时隔七年才得的第二个儿子,这样大办宴席虽然不言而喻,但却有理可循。之前被三哥代为应下,爷如今却不想去,再不送上厚礼,回头一定被人嚼舌根。”
苏伟撇撇嘴,踢掉鞋子爬上床,“三阿哥的报复手段也太幼稚了,还把陈梦雷搬出来显摆显摆,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切!”
四阿哥好笑地瞪了苏伟一眼,“说的像你多聪明一样,以后不许随便议论主子,知不知道?”
“知道啦,”苏伟把枕头压在脸上,“我睡个回笼觉,咱们中午吃鸡汤锅子哦……”
与此同时,直郡王府,众人入席,开筵的时辰刚至,直郡王起身还未说话,门房的奴才突然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没规矩,谁让你进来的!”直郡王冷下面孔叱喝道。
“郡王恕罪,”门丁扑通跪下,“宫中传来谕旨,京中停止一切饮宴,裕亲王殁了!”
第164章 密旨
康熙四十二年
景仁宫
空旷的宫室里,巨大的香炉燃起缕缕烟气,略到黄昏的时辰,屋内已经一片暗沉。
一个月白色长袍的身影跟着梁九功迈进了正殿,“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礽俯身跪下。
屋子当中,一人独坐在龙椅上,静默片刻后,沙哑着嗓音道,“起来吧,再往前站些,朕看不清你……”
“是,”胤礽上前两步,梁九功微微开了侧面的窗子,一抹光亮横在了两人中间。
“逝者已矣,还请皇阿玛保重龙体,”胤礽垂首道。
康熙爷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远方,“裕亲王是朕兄长,自幼亲厚,多年相伴,如今离去,朕着实伤怀。”
“请皇阿玛节哀,”胤礽躬下身子,“兄弟之情可贵,君臣之谊难得,皇阿玛与皇叔的感情让人歆羡,儿臣想裕亲王西登极乐也会为皇父祈福的。”
康熙爷闻言,微微眯起双眼,向椅背上靠了靠,“先帝早逝,朕的兄弟不多,你们还是有福气的……”
胤礽抿了抿唇角,语带落寞,“兄弟们是仰赖皇阿玛福祉。只不过儿子自幼跟在皇父身边,与弟弟们总是疏远了些。在毓庆宫养病的这些日子,只有胤禛递了帖子问候,心里多少有些失意……儿子还记得,皇阿玛赐皇叔《咏桐老图》,寓意兄弟同老。当时儿子就在旁边,当真羡慕不已。如今儿子年岁也不小了,不知今生,有哪位兄弟愿与儿子同老……”
“你才多大,怎么言语间倒似个暮年老人了,”康熙爷握在龙柄上的手紧了紧。
“是儿臣不好,”胤礽看了康熙爷一眼,慌忙垂下身子,“儿臣是来劝皇阿玛节哀的,却说了这些有的没的让皇阿玛操心,还请皇阿玛恕罪。”
康熙爷轻摇了摇头,“你我父子也很长时间没好好说话了,何罪之有?仁孝去的早,留下襁褓中的你,朕身担国事,再想尽心也难免疏忽,让你一个人在偌大的宫室里长大,如今想来,是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