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苏培盛了 上
胤祥盯着帷帐,沉吟片刻,“储位有变,皇阿玛怕是要用到我了。这个时候,我能不能康复,关系到事态的进展。皇阿玛派刘术来,未必就是怀疑我,但想让我赶快好起来是肯定的。”
苏伟眨了眨眼睛,他倒是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刘术的到来不那么简单,十三阿哥的计策漏洞太多。
“无论如何,十三爷不能再出此下策了,”苏伟躬身道,“依奴才对刘术的了解,他绝不是单单来给您看伤的。若是被他发现了端倪,就大事不妙了。”
“我明白,苏公公放心,”胤祥冲苏伟笑了笑,“我一番谋划,不过是为了安身立命,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
万壑松风殿
日头西斜,群臣俯首。
关押在驯鹿坡的胤礽被带到殿内,跪在众臣中央。直郡王垂首立于台阶一侧,嘴角微弯,神态清傲。
康熙爷高坐在龙椅上,环视一周后,沉下嗓音,犹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朕承太祖、太宗、世祖弘业,四十四年于兹,兢兢业业、轸恤臣工、惠养百姓,惟以治安天下为务。今观胤礽不效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虐众、暴戾不堪、难出诸口。”
胤礽埋下脖颈,身子微微颤抖。
康熙爷鹰鹫一样的眼神扫过群臣的面孔,“念其高居储位,朕包容二十年矣。然,其恶不改,愈发张扬。僇辱在廷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专擅威权、纠聚党羽、窥伺朕躬!朕思国惟一主,胤礽何得何能将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任意凌虐、恣行捶挞?”
“皇上息怒,”群臣闻声而跪,康熙爷长叹一声,“朕巡幸陕西、江南、浙江等处,或驻庐舍,或行御舟,未尝一事扰民。而胤礽同其属下人等,恣行乖戾,无所不至,令朕赧于启齿!又暗中遣人将外藩入贡之物任意攘取,以至蒙古俱不心服,种种恶端、不可枚举!”
“皇阿玛——”胤礽征愣着抬起头,紧抿的唇角已然露了血色。
“从前,索额图助尔等潜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康熙爷打断胤礽的话,“朕将索额图处死,你却不知悔改,三番四次欲为索额图复仇,私下结成党羽,不念朕恩。”
胤礽垂下头,脸色苍白如纸,不再争辩。
康熙爷轻阖了双眼,鼻翼嗡动,“朕总希冀你能悔过自新,隐忍优容至于今日。朕又知你赋性奢侈,特提拔伊乳母之夫凌普为内务府总管,便你取用。孰知,凌普更为贪婪,窃取官银,逞其凶恶,甚至谋害皇嗣!朕的一时心软,至胤禛痛失爱子。而你,毫无友爱兄弟之心,回报君父之德!所用之物,皆远过于朕,犹不知足,如今还勾结外邦,谋害祖业,败坏国家!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何以为君?”
胤礽颤抖着缓缓下拜,嘴角竟微微勾起,“儿臣让皇阿玛失望了,请皇阿玛治罪。”
“然,”康熙爷双目微扬,远望殿门之外,“胤礽乃朕上启太庙,下谕百官,昭告天下,亲册为太子之位。如今,诸皇子德能未显,不堪大任。储位关乎国祚,变之则乱。朕前虽命直郡王胤褆看押太子,护持朕躬,但并无立胤褆为太子之意。”
直郡王身子一僵,如坠冰窖,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向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胤褆秉性躁急愚顽,不可为一国之君,”康熙爷的眼光轻飘飘地落到了胤褆身上,胤褆攥紧了袖中的拳头,直掐的掌心生疼,才硬生生地垂下了头。
康熙爷轻吐了口气,继续道,“现下,朕有心将胤礽先行关押教养,其党羽凡系畏威附合者,皆从宽不究。另将索额图之子格尔芬、阿尔吉善暨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立行正法。杜默臣、阿进泰、苏赫陈、倪雅汉著充发盛京。此事关系天下万民,甚属紧要。乘朕身体康健,定此大事。尔诸王大臣官员兵民等,以胤礽所行之事,为虚为实,可各秉公陈奏!”
一番圣训,几家生死,直郡王于储位无缘,太子却是未来不明,朝堂间的势力又要有一番大清洗。
大臣们面面相觑后,齐齐俯身道,“皇上圣明。”
第204章 月夜
康熙四十四年
八月的夜,繁星朗朗。
热河行宫万树园的角落里,一个赤着脚的身影躺在溪边的草地上。
晚风吹过树叶,带起一阵湿润的腥气,飒飒的声音犹如蛰伏在阴影中的鬼魅,觊觎着最后一点光亮。
苏伟不耐地蹬蹬腿,再好的良辰美景似乎都无法压制他内心的狂躁与不安,悬在夜幕中的银月已被乌云遮了一半。
“师父,”小英子脱了鞋,轻手轻脚地走到苏伟身边。
苏伟看了他一眼,揪起一根嫩草叼在嘴里,“这么晚了,你出来干嘛?”
“我睡不着,”小英子抱着膝盖坐到苏伟身边,“师父,你是不是想贝勒爷了?”
“谁说的,”苏伟“噗”地吐出草根,“我只是心烦而已,这么两天出了这么多事儿,今晚没几个人能睡得着的。”
“切,”小英子不屑地撇撇嘴,“在府里时天塌下来,你都睡得死沉死沉的,现在跟咱们又没直接关系,还找借口……”
“你怎么那么多话呢,”苏伟抬手巴了小英子脑袋一下,“皇上的一番话,削了太子的羽翼,搁置了储位的变动,又彻底绝了直郡王的心思。等消息传回京,势必引起朝野动荡,主子贵为四贝勒,怎么可能没有直接关系?更别说,他本来就有——”
苏伟话音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脸色却有些暗淡。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小英子挠了挠后脑勺,“朝堂不安稳,师父得呆在主子身边才行啊。”
“我呆在他身边有什么用……”苏伟又揪了根草叼在嘴里,伸出一只手拢住月亮的影子。
“眼看着中秋了呢,”京城四爷府,东小院的大枣树下躺着个湖青色长袍的人。
张保躬身站在廊下,弯了弯腰道,“今年是少有的大月亮呢,主子不如请旨到庄子上过节赏月?”
“没心情,”四阿哥伸出一只手轻揽月色,语气间颇有些懊恼,“中秋是个团圆的日子,却偏赶在这最不能团圆的时候。”
张保抿了抿唇,低下头没有答话。
四阿哥轻叹了口气,拿起胸前的魔方转了转,“北巡队伍那边有新的消息传回来吗?”
“回主子,尚无新的消息,”张保低了低头,“说来也奇怪,从皇上遇刺到现在快一个月了,后续的调查应该接二连三的传回京来,可是却一直毫无动静。”
“未必是毫无动静,”四阿哥对着一个白块儿发愣,转了两转后又重头开始,“皇阿玛封锁消息,避免京城动荡,能做到如此地步,怕是跟二哥有关了。”
“主子的意思是,”张保压了压嗓子,“东宫有变?”
“从胤祥的异样来看,变故是迟早的,”四阿哥放下魔方,仰头望着夜空,寂静的院落里传来阵阵蝉鸣,“快到打枣的季节了,找人把树上的虫子粘一粘。”
“是,”张保俯身领命,随即想起什么似的道,“往年里,苏公公都会提早组织小厮除虫补蝉。尤其后院这颗大枣树,夏起小英子就时时盯着了,一有动静立刻下网,管保一个枣子都不叫糟蹋。今年,也是奴才疏忽了。”
“他难得有这么细心的一面,”四阿哥弯了弯嘴角,坐起身摸了摸怀里的魔方,原本寂寥的神色却渐渐若有所思起来。
热河行宫,延薰山馆
夜色浓重,竹影斑驳,直郡王坐在一片黑暗的床榻上。月色朦胧下,李进忠垂首站在窗边。
“郡王,”赫都迈入屋门,却被一室的冷凄止住脚步。
犹如寒冬腊月的苍茫,在无形的阴影中落下巨石一般的压迫感。似乎过了良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一个干哑而阴沉的嗓音才悄然响起,“过来说话。”
赫都抿了抿唇,轻轻咽了口唾沫,举步走到榻前,“郡王,奴才已经派人回京递送消息了,想必明相得知如今情势,定会为主子筹谋。此番,太子的罪名已被皇上亲口落实,东宫易主是迟早的事,只要大位一天未定,郡王都是最有希望的。还请主子,不要妄自菲薄。”
直郡王的目光散乱而恍惚,落到赫都身上却渐渐阴寒起来,“本王什么时候,让你通知明相了?”
赫都身子一紧,慌乱地垂下头道,“是奴才自作主张,奴才只是想为主子做些什么,请主子恕罪。”
“哼,”直郡王轻声一笑,在一片漆黑中渗透骨髓,“罢了,我现在还能治谁的罪?纳兰家势力犹在,本王却是一枚弃子了,有你们从中保驾,或许还能苟且偷生。”
“郡王,”赫都俯身下跪,面容悲切而坚定,“奴才不管皇上如何、明相如何,奴才都只认郡王这一个主子!”
直郡王看了赫都半晌,微微勾起嘴角,“起来吧,本王只是一时伤感,没有自怨自艾,更没有怨天尤人。比起驯鹿坡那位,本王失去的不过是从未得到的东西罢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驯鹿坡
胤礽坐在一张毛毡上,背倚着墙壁,丝丝寒意随着阵阵幽风卷进脖领里。
“爷有多少个夜晚,没有这样平静的看过月色了?”清冷的声音在空阔的帐子里响起,却没有一个人应答。
胤礽弯起嘴角,缓慢地垂下头,从袖子中掏出一支毛笔,柔软的笔触划过手心,有些许熟悉,亦有些许陌生。
“小初子,”胤礽怅然地看着漆黑的夜色,“你说,他现在还记得我吗?”
照房西厢
月光映出的窗影里,歪着一个瘦削的人,血迹斑驳的双腿夹着粗制的木条,窸窣的吞咽声在若有若无的呻吟中尤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