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龙傲天误认成老乡后
而如今,站在此处的是他。衣角飞扬的是他。恍惚间他仿佛一切都没有错过似的, 流转的命运终于到了他的手中。
谢恩后,周逊抬起眼来。远处遥遥的皇位之上,今日始终冷着脸,不曾对周逊有过任何表示的皇帝,终于隔着遥遥的大殿,对着即将离开的他, 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们避嫌了一日, 仿佛素不相识,甚至在周逊被故意刁难时, 他也不曾说过一句话。直到这时,他才向周逊眨了一下眼。
可就是这样的疏离与尊重,而非偏袒爱护, 反而弥足珍贵。他是那样了解他,所以才一定要公平公正,一定不让他质疑自己应得的一切,一定不让他为难。
直到骑上马的那一刻前,周逊依旧处于恍惚之中。他被人簇拥着穿戴好状元的衣袍,戴上胸口的红花,在不断的贺喜声中被众人前呼后拥地送到了马上,顾大学士对他慈祥地笑,端王晃着扇子,也对他笑笑,礼部侍郎满脸不忿却无计可施……而他将穿着这身属于状元的衣袍,看尽京城的花朵。
“喂,喂!”李邈在周逊身后足足叫了三声,周逊才听见他的声音。周逊转过头来,只听见李邈酸溜溜道:“好吧,现在本世子承认,你的确当得上沈老的弟子。”
周逊笑了笑,李邈接着道:“不过我也不赖,要论某个方面,你算是输给我了。”
“什么方面?”周逊难得地好耐心。
李邈:“自古以来,探花都是颁给一甲中容貌最为英俊的那一名考生……喂!回来!”
周逊:……和这个人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讲的。
他骑着马慢慢地走。要进城里去得经过两栋高楼,第一栋楼上栏边,立着旁观的各大臣与皇亲国戚,他们站着或坐着、微笑着,看着这三名年轻的考生。间或有人私语几声,讨论诸考生的家世、才学、或党派。
而第二栋楼便要热闹许多。栏边挂着帘子,里面影影绰绰站着许多贵族家的女子,例如公主、翁主等。此处的景象就与之前不同了。她们偷偷地站在帘子后,讨论着这三名年轻而英俊的考生。帘子后间或传来嬉笑的声音,这是她们无忧无虑的尚未出阁的青春时光,自然要在这外人看不见的地方说着悄悄话,快乐的打闹,与最亲近的友人讨论谁又倾心于谁。
有人似乎摔了一跤,差点跌出帘子。另一只手伸出,将她拉了回来。那人伸手时露了个侧脸出来,眉毛浓长,形容间有些冷艳。周逊听见他身后的李邈惊了一声:“是长乐长公主?她回京城了?”
长乐长公主?就是上官明镜的那个极为讨厌周采的公主朋友,先前跟着舅舅到边塞去游玩的那个?周逊想。
他将目光转到帘子那边,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名公主居然站在那里,也不避开他的目光。周逊只看见她的侧脸,觉得她非常冷淡,又看见她目光的方向。
她正看着严嘉。
而片刻之后,长公主便看向了周逊。这一下竟然有一种短兵相接的感觉。再片刻之后,她便移开了目光。
李邈一路上似乎是憋坏了。严嘉始终没说话,他自觉严嘉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心里正记恨着,于是出了宫门后便专门同周逊说话:“长乐长公主已经过了二十了,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子早该出嫁了,可她还整日跟着舅舅出去赛马。言官们为她的事情上过好几次折子了,我猜如今她回京城,就是皇上要给她指婚了,就算她是长公主,也不能整日这么飘着。指不定长公主的驸马就出在今年的考生里面……”
他话有些过多了,周逊瞥他一眼,在人流多起来前道:“想不到世子对长公主的事情了解得倒是很清楚。”
“我这不、她从小就像个男孩儿一样,还揍过我……”李邈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一句。
周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了李邈在想什么。可方才长公主在楼上却根本没有看他。
她是看着严嘉,看了许久,却并不是恋慕或欣赏的表情。
她也的确看向了周逊,而那却是一种极为古怪的……仿佛她知道周逊发现了自己正在看严嘉般的神情。
“她怎么回京城了?我还以为她要一辈子呆在塞外呢……”李邈咕哝着。可他话音未落,便看见了眼前人生鼎沸的街道。
百姓们从自己的家中跑出来,欣赏这三名年轻的一甲考生。他们手里拿着兰草或者其他的花朵,将它们投给这些英俊的年轻人们,赞美他们的才学与容姿。或有一些楼阁之上,有蒙着脸的姑娘们偷偷出来看他们,又或者有一些官绅家的人来此处相看。
其实对于他们而言,这三名考生的才学是最不重要的——无论他们的才学如何,游街的过程中反正是看不出来的,因此,考生们的容貌反而成了他们热议的话题。三人之中李邈生得最为英俊硬朗,且高大,不少姑娘们都在偷偷看他。而严嘉就只是清秀柔和一些,但他毕竟有个美人姐姐,自己生得也不差,也有姑娘大着胆,把兰草扔到他身上。
周逊反而收到的“礼物”更少些。这倒不是因为他生得不如另外两人,相反,论姿容,他远远胜过那二者。可他身上偏偏有股很疏离的冷淡的气息,像是有花生在高岭。人们私下里会小声地议论他,却不敢多看他,或向他投掷些什么,仿佛这都是对他的冒犯。
一路走着走着,到了城西。行进的路径却变得拥堵了起来,有人到前面去看了,回复道:“有姑娘在抛绣球招亲。”
前面的楼上果真有个姑娘,正蒙着脸招亲。几人于是匆匆地过去,可谁曾想到那姑娘似乎看了这边一眼,花球就直往这边飘。
眼见着花球直直地往周逊这里过来。周逊刚要躲闪,就看见人群里面闪出来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真是迅速极了,仿佛一道闪电,行动之间都带着刀刃般的血腥气,其在周逊视野里一闪略过的眼神里,更满是锐利的杀意,一看就是个身经百战的刺客或间谍。
那身经百战的间谍与周逊对视…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花球打到了别的地方去。
在完成这一切后,黑影拉开嘴,对周逊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然后消失在了人群里。
周逊:……
他远远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便明白了。
……皇上,您一手打造的缁衣使是这么被你拿出来用的吗。周逊不禁有些无语凝噎。
他正看着那边,突然耳尖动了动。一股极为奇怪的反应涌上了他的心头。
离着这边不远便是烟云坊。只隔了一条河。周逊往着预感来源的地方看。他如今正处在一座茶楼旁,远处是一栋朱楼。朱楼名为“露华浓”。
“怎么了?”李邈在他身后问他。
“没什么。”周逊摇摇头道。
他随着人流继续走了。而在不远处的朱楼之上,素色衣衫的女子尊敬地为另一名女子拉上了帘子。
“他应该看不到我们。”那名素色衣衫的年轻女子道。
坐在她身侧的女子穿着灰衣,盘着妇人的发髻,用面纱蒙着脸。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轮廓中却依旧残留着柔美的痕迹——那种痕迹就像是一朵被摘下来、揉过花瓣的月季,即使如今已经干枯,你也能从其中的色泽看出它曾鲜艳时的倾国倾城。
素衣女子没有说话。她似乎等待着灰衣女子沉入回忆的时间,她并不知道灰衣女子的故事,可以她的聪慧,总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可灰衣女子却毫无停顿,只是淡淡拿起手中装着情报的竹筒道:“你做得不错。”
素衣女子盈盈一笑,道:“不过分内之事。谢正卿这个人警惕心很高,我费了很多功夫,才弄来这些东西。他不是那种会欣赏女子的柔弱之美的男人,我不得不多花了点力气。”
“如今西凉的大皇子已经不在京城,谋划回西凉了吧?”灰衣女子淡淡道,“恐怕他也没想到,自己从五岁时就捡回来的小女孩,居然会背叛他。表面上,你是西凉的人,实际上,你却早就在为北魏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