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重生]+番外
“我活不了几天了,什么也不想听。”他捂住自己的耳朵,阴沉沉地笑道:“我只想听着外头鸣钟三万次。”
只有皇帝薨逝,大丧之日,各寺、观才会鸣钟三万次。
叶云亭无视了他的自欺欺人,缓声道:“第一件事,是北昭与南越已经结盟,南越二十万大军,北昭东境南境共二十五大军,加起来一共四十五万人马,足以踏平整个东夷。”
“南越还有个南越王,贺兰鸢也不是万事都能自己做主。”叶知礼发出一声怪笑:“你高兴的太早了。”
叶云亭恍若未闻,不疾不徐地继续:“第二件事,是我的生父乃是赫连煦。”他看着叶知礼骤然瞪大的双眼,极其缓慢地重复:“我很高兴,我是贺兰鸢与赫连煦的孩子,与你无关。”
“不、不可能!”
牢房里陡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当啷声,是叶知礼挣扎间镣铐铁链撞击发出的声响。他死死抓着铸铁栏杆,脸庞死死贴在栏杆缝隙间,拼命试图往外挤,苍老松弛的脸皮都挤变了形。胸腔如同老旧的锅炉,起伏间发出“嗬嗬”的动静:“不可能!你胡说!”
他面目狰狞的嘶吼道:“那一日我给她下了药,她根本逃不出我的掌心!”他癫狂的晃动栏杆,死死瞪着叶云亭:“你就是我的儿子!不承认也没有用!”
叶云亭神色讥讽:“母亲刚发现身孕时,一开始本没准备留下。是王氏悄悄告诉她,她其实已经有孕两月,而不是大夫对你所说的一个月。所以她才开始安心养胎。你与她年少相识,该是最清楚她的性子不过。”
叶知礼还扒在栏杆上,直愣愣地瞪着他。可若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瞳孔已经涣散,没了焦距。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我暂时不会杀你。”叶云亭一字一句对他道:“待陛下踏平东夷,凯旋回朝之日,才是你的死期。”
他要叶知礼亲眼看着北昭江山稳固,贺兰鸢大权在握。
叶知礼所做之恶罄竹难书,皮肉之苦与他已不算惩罚,唯有亲眼看着自己的野心被寸寸碾碎。生前不得安寝,死后不得安眠,才能告慰被他所害的亡魂。
叶云亭最后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恋地带着人转身离开。
满身颓然的叶知礼听见他吩咐狱卒的声音:“别让他死了。”
他挣扎地抓着栏杆站起来,眼珠鼓起,快要凸出眼眶:“我不会信的!就算你不承认,你骨子里流的也是我叶家的血!你不死,叶家就不会倒,齐国公府就不会倒!我没有输!”
然而无论他如何吼叫,叶云亭的背影始终坚定挺直,未曾有一次回首。
叶知礼颓然跌坐在地,情不自禁地却回忆那些陈腐的旧事。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他与贺兰鸢年少相识,再清楚她的性子不过。她被父兄骄宠着长大,性子却并不娇弱,反而继承了贺家人骨子里的冷硬。当年她中了药与他欢好一夜,次日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惊恐或者慌张,而是抓起手边的银簪就要刺穿他的喉咙。
那样狠绝的神情,叫他一瞬间寒了胆。若不是药性未褪,而他又提前醒来,恐怕当真会命丧她手。
失手后被制住,她也未曾哭闹,只是冷静地的质问他:“我与赫连之事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见他不答,才咬牙切齿道:“今日你若不杀我,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
后来他只能命人将她囚禁在府中,却再不敢近她的身。后来贺兰鸢查出身孕,他又惊又喜,以为她多少会看在孩子的份上软化甚至认命,但他当时却并未从她的神色里看出半分的欣喜来,里面只有一片冷漠。
所以后头贺兰鸢忽然转了性子,安心养胎,甚至还会对他和颜悦色时,他不是没有过疑虑,只是巨大的征服感蒙蔽了他的双眼。
再后来贺兰鸢逃走,却没带上孩子,更加佐证了孩子的身世——她对他毫无留恋,所以对他们的孩子也毫无留恋。
可后来叶云亭越长越大,相貌与贺兰鸢越来越相似,与他却并不太相像。虽然外人都说叶云亭的气度是随了他,可他曾见过赫连煦,却暗暗觉得,这个大儿子不笑的时候,其实更神似赫连煦。
赫连煦是个武者,却并不五大三粗,实则是个寡言少语的清隽青年。
因着这一点相似,这些年他每每看见叶云亭,都觉得如鲠在喉。可同时这孩子又是他得到过贺兰鸢的证明,所以他养着他,却又故意疏远他。他想看着这个与贺兰鸢容貌极相似的孩子是如何渴求父爱,是如何讨好他的。
正如当年的他一直追逐着贺兰鸢一般。
只是他没想到,叶云亭继承的不只是他的母亲容貌,还有他母亲的性情。
而他前半生栽在了贺兰鸢手里,后半生又栽在了叶云亭手中。
“嗬嗬,嗬嗬嗬……”叶知礼仰面倒在铺着稻草的地面上,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怪异的声响。一双眼睛却大睁着,布满了红血丝。里头满是不甘,以及无能为力的愤恨。
***
五月十六,禹州再传捷报。
李凤岐骁勇善战,北昭军在他手中如同最锋利的刀。东夷与其对上,毫无悬念地被压着打。
东夷王不敢正面迎战,只能一边避战减少战损,一边传信催促南越尽快派兵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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