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
骁粤愣愣地站在门口,讷讷地看着月牙儿在方裕物身上荡秋千,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了半晌一句恰当的措辞也没想出来。
“皇叔我好想你啊,你再不来我都要被那群刁民欺负死了!”
月牙儿抱着方裕物的胳膊一阵摇晃,方裕物好不容易才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好了,谁敢欺负你这个小霸王,人都被你发配做乞丐了,还怎么欺负死你?”
月牙儿一跺脚:“皇叔你坏!”
方裕物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行了,跟赵大人出去玩儿会儿,皇叔和他们俩……”方裕物的折扇指了指骁韩云和骁粤,“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月牙儿嘟了嘟嘴:“我也想听。”
方裕物冲他摇头:“乖。”
赵汉生从善如流地爬起来将甩肩跺脚的月牙儿请了出去。
房门在骁粤的身后关上,整个房间忽然陷入了沉静。
骁粤其实很想月牙儿再纠缠方裕物一会儿,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
虽然他和方裕物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方裕物沉着脸向他走了,他那双兽瞳冷下去时看着实在令人生畏,骁粤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咳咳——”骁韩云杯子的手有些颤抖,茶水荡出,湿了他白皙的手腕。
骁粤赶紧绕开了方裕物,大步走到骁韩云身边:“我扶你去休息。”
骁韩云整个人从气质到眼神都带着微妙的疏离感,哪怕是一个轻微的点头,都像极了颔首致谢。
他知道,骁粤和方裕物接下来地谈话不需要自己参与,而且,他也真的乏了。
骁粤将虚弱的骁韩云扶到床上躺下,为他掖好被角,骁韩云抓住了他的手腕,微不可察地冲他点了点头。
骁粤明白,这个意思是没事的。
方裕物坐回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尝了一口,觉得口感远不及方才那杯松冬露。
骁粤也走到桌边坐下,轻声道:“您都知道了?”
方裕物歪着头看他:“知道什么?”
骁粤觉得他明知故问,但不管怎样,骁粤也没打算将骁将军的事瞒着任何人,知道便知道了,他是来救方裕物的,方裕物应该不至于杀了他。
他正要开口,方裕物便拉住了他的手,骁粤本能地缩了缩手:“侯爷您……”
方裕物掰开了他的手心,将锦囊放进他手心里,嗓音是骁粤熟悉的松松垮垮:“丢三落四,现在就打开,看了直接烧掉。”
骁粤犹豫地看了眼床榻的方向,轻声道:“这个锦囊……您该给真正的那位骁将军。”
方裕物是将他当成骁将军才将锦囊给他,如今也应该还给骁将军。
可方裕物竟抬扇敲了他的头:“这是本候给你的,关旁人何事?”他唰地甩开折扇,“打开它。”
骁粤抽出了锦囊中的宣纸,纸上用苍劲有力的笔锋写着——方旭。
方裕物叹了口气:“记住这个名字,回头把纸烧了。”
骁粤不明白,为何方裕物丝毫不惊讶,他不该如此态度淡然。
骁粤用最快的速度设想了能让他如此坦然的理由,唯有一个——他早就识破自己是冒充的。
于是他问:“您是何时知道我是假的骁将军。”
方裕物看了一眼桌上的酸枣干,纤长的手指用某种特定的缓慢频率轻敲着桌面:“你第二次进侯府。”
“……”
“那时你就坐在本候怀里,本候还喂你吃过这枣干,你忘了?”
骁粤略微回想,当时他将谋害太子的嫌疑嫁祸给方裕物,那日方裕物确实给他吃过这个东西。
骁粤皱了皱眉,疑惑道:“既然您早就识破了我,为何不戳穿?”
“其实那时本候也是半信半疑,你食了酸枣毫无反应,照理不该是骁韩云,”方裕物浅笑着看着他,“但你太像了,无论是皮相,声音,智慧,直到刚才本候才完全确定。”
骁粤怔怔地看着他。
方裕物朝骁粤的脑袋虚指了一下:“以上只是不戳穿你的原因之一,主要你这个脑瓜太犟了,”他说着忽然失笑,“你啊,从不承认自己是骁韩云,要本候如何戳穿你?”
骁粤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他自己以为自己的身份掩饰得天衣无缝,却不料蓝珺瑶初见便已将他识破,方裕物也是早早便看透了他,而他们都选择了缄口不言。
“你来霖安做什么?”方裕物见他发呆,忽然问。
骁粤眨了眨眼,干巴巴地开口:“我来找您,我有事跟您说。”
“有事?”方裕物倾身向前,眼中噙笑,“是打算跟了我?本候对你说过的话,每一句都作数。”
骁粤不是第一次听方裕物说撩闲的话,却是第一次身心一震。
大概是彼此之间已经相互赤诚,方裕物这些漫不经心的举动和话语,突然变得真诚无比。
骁粤先是沉默,随后跳开了这个话题:“侯爷,那本红皮卷是祁宸让我交给您的,上面的内容有问题。”
“……”
方裕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很快又释然地笑了,骁粤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类似欣慰的色彩。
“我知道。”方裕物对他说,“但听你亲口说出来,本候万分欣喜。”
这次换骁粤震惊:“您既然知道有诈为何还要呈给皇上?还顺应出兵西洲?”
方裕物往嘴里放了两颗酸枣干,依然一派玩世不恭:“你不如猜猜看。”
骁粤脱口而出:“难带是因为纳赏七……”
方裕物一挑眉:“小傻子,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骁粤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原来真的是这样,祁宸他果然……
方裕物看到骁粤笑了,眼底的那片褐色破碎得如同坚冰炸裂,良久后,方裕物听到他说:“谢谢您,侯爷。”
方裕物摇扇的手微微一顿。
“还有,”骁粤看向他,眼中难掩凄楚,“…对不起,我好像害了您。”
作者有话说:
请记住方旭。这个人很重要
第79章 第五卷 ·玉树流光照后莛(16)
西洲一役,南粤大军的总营帐设在鞑玡山。
鞑玡山虽名为“山”,却也只是位于西洲境内的三座丘陵连贯而成的山脉,前丘设置哨岗,后丘屯备卫军,主营帐便设在中央。
方裕物在霖安耽误了两日,到达鞑玡山营帐时正巧收到了阵前将军发来的首战捷报告,南粤大军于克托里缀河击退了桑陌十万大军,南粤军乘胜追击直达温瓦。
但这对方裕物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南粤皇上为测试他所呈上去的驭兵之术的真伪,委任当朝太傅司马作为监军,要以红皮卷记载的兵法去对付霍达尔。
霍达尔是西洲的勇士将军,镇守库车,十岁策马狩猎,十五岁生擒白虎,身长九尺,骁勇善战,一把狼头宣花斧所向披靡。
圣旨已下,即使方裕物知道红皮卷有诈,却也无法违抗圣旨,骠骑将军常令已经按照红皮卷的上之法分兵布阵,一切皆已在弦上。
骁粤比方裕物晚了三日到达鞑玡山。
因为骁韩云的身体状况很是不乐观,每日须清淤血,药物更是内外兼施,受不住风雨兼程的颠沛,骁粤只能陪着他放慢车程,多耗了几日在路上。
骁韩云到达鞑玡山是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军医诊治了许久,才稍稍稳住他的病情,并替他拔出了颅内的另一根刺颅针——
营房内,满头大汗的老军医将带血的刺颅针拔出,置于白帕之上,暗红的血珠顷刻渗染布料。
骁粤看着那根足足两寸长的银针,脊背止不住地发寒。完结小说就在完-结-阁www.wanj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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