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尊少年时
天之骄子当如是。
那一晚染血的长阶,和落不尽的梅花,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
二人自内峰来到外峰。路上不知道吓傻了多少忘情宗弟子。
凤凰仙鹤长唳盘旋。
清风扶山,云雾照空,弟子们恭恭敬敬跪了一路。
乐湛和席朝云随手边招来一片雾,衣袂翻飞,落步云上。
“走吧,去接一下渡微。”
*
从踏上第一阶的时候言卿就开始内心骂忘情宗了。
你们堂堂天下第一宗连竖个围栏的钱都没有吗?
这样怎么让客人上门拜访!
不过又想到谢识衣那句:能走到这里的,只有他是这个修为。
言卿沉默,呵呵冷笑两声:看来忘情宗不是很稀罕他的拜访。
天枢在后面小心叮嘱:“燕小公子你走慢点啊,记得看路。”
言卿挥手,吊儿郎当说:“放心吧,我又不瞎。”他说完这话,忽然愣住了,偏头去看谢识衣。
谢识衣眼睛上还覆着白绫,衣袂遥遥,卷着云雾白花。他现在眼睛被魂丝所伤,神识只能探寻大概的路,细节的台阶不一定能看清。
言卿为自己闯下的祸买单,非常热心肠:“仙尊,要不要我带你上去啊。”
天枢:“?”
这云梯对渡微来说,没走过千遍,也有万遍了吧?到底谁带谁啊?
谢识衣惜字如金:“不需要。”
言卿好奇:“你确定你能看见台阶?”
谢识衣没理他,劲直走上了云梯。雪色的衣袍拂过云梯,留下化神期的霁月清辉。
他对这一条路好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言卿真怀疑他在装瞎。
言卿加快步伐走到了他前面,心想自己,总不能落后给一个瞎子吧。但因为频频回头想看谢识衣是不是装瞎,所以不留神,有一条台阶差点踩空。
言卿落空的一下,差点把不得志给甩出来,万幸手腕被谢识衣握住,二人在万丈高空驻足。
其实言卿真掉下去也不会出事,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挣脱开。
谢识衣语调清冷说:“我觉得,你才该带上这块布。”
言卿没理会他的讽刺,好奇:“谢识衣,你到底瞎没瞎啊?为什么走台阶都没问题。”言卿又继续吐槽:“这能怪我?就忘情宗这个云梯设计,谁第一次走不会有问题啊。”
简直反人类。
谢识衣没说话。
言卿来了兴趣:“谢识衣,你第一次走云梯的时候,怕不怕?”
谢识衣皱了下眉。
言卿说:“你七岁在屋顶练个御剑都能把自己眼睛摔瞎,第一次走这条路真的没问题吗?”
言卿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还有,你拜入忘情宗的时候,是不是特别风光。”
应该挺风光的吧。
琉璃心,不悔剑。风华绝代,天下第一。
他们在神陨之地分道扬镳。谢识衣去了忘情宗,他去了魔域。
其实刚分开那段记忆言卿并不想回忆。
因为那时魔神刚缠上他,他也刚得到魂丝。跌跌撞撞初入魔域,面临的是漆黑永夜里,无数双贪婪恶毒的眼。魔域恶徒遍地,处处是鲜血厮杀。
他一人走过尸山血海,走过漫漫长夜。可红线在指间一圈一圈缠到最后,才发现……最后最可怕的敌人——原来是自己。
言卿将脑海里诡谲疯狂的画面抛之脑后,重新看着眼前的澄澈湛蓝的天空,眨眨眼,笑道:“应该是很风光吧。”
谢识衣语气平静:“你可以试试。”
言卿指着这条云梯:“虽然忘情宗的待客之道不怎么样,但是仪式感很强啊!就像登仙梯一样,上方是大道尽头,下方是芸芸众生。我猜,那时你就从第一层台阶走上去,一步一步,成为天下第一宗的首席弟子,风光无限。”
谢识衣听完,低声笑了下,凉薄轻嘲:“是吗?”
言卿:“不是吗?”
第21章 不悔(七)
九千九百阶。对于凡人来说好像遥不可及,可对修士而言,不过是一段较为漫长的路罢了。
越往高空走,言卿就越兴奋,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兴奋啥。
这一步一步登仙梯,好像他隔着遥远的时空,和少年时的谢识衣一起走过。这叫什么,与有荣焉?
不得志醒了。从他袖子里钻出来,往下一看身处万丈高空后,直接魂都吓到九霄云外。瞬间又把脑袋钻了回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打个哈欠,继续睡觉。
忘情宗山门前种满了梅花。此处地势高,温度冷,这个时节梅花也漫山遍野开着。云梯旁是巍峨高耸的数十座外峰,梅花就开在每一座山崖悬壁上。红色的,灿若云霞。
花瓣随着清风拂过天地人间,施施落到云阶上,铺成一条红色的路。
言卿看着地上,发出疑问:“为什么你们忘情宗种着那么多梅花啊。”
谢识衣步伐掠过之处,梅花花瓣自动散开,他冷淡道:“你问题真多。”
言卿前面就已经挣脱开了他的手,一个人走着。听他这话也不生气,左顾右盼,还真像个土包子进城一样,对这里处处充满好奇:“这梅花是一年四季都开吗?你来的时候地上有梅花吗,也是这样红成一路吗。”
谢识衣沉默会儿,轻描淡写道:“忘了。”
言卿当即嘲讽:“哇,那你忘性很大啊,什么都能忘。”
谢识衣说:“看路。”
言卿翻个白眼,可是越走越高,他也真得留心一下。越往上,花瓣堆积的越多,他踩在这花瓣上能明显感觉到下陷的感觉,软、轻,跟毯子一样。
谢识衣说:“快到了。”
言卿:“到了?门在哪里?”
言卿抬头,没有看到门,却和一众人惊讶的、奇怪的视线对上。忘情宗宗门前不远处是个练武场,很多弟子会在这切磋修行。
如今他们的到来,直接打破了这份宁静。
人很多。
白衣玉冠,蓝色薄纱,都拿着剑,散开在云梯尽头,张大着嘴巴看着他们。
言卿:“……怎么那么多人。”
谢识衣有神识,早就感应到了,但他习惯了被人注视,并未觉得有什么。衣袍胜雪,一步一阶走上去。
谢识衣闭关百年,如今又是蒙眼而行,外峰的这些杂役弟子不认识正常。
他们就看着这漫漫九千九百云梯,两人缓缓走来。前方的青衣人,墨发似瀑,眉眼如画,笑起来风流动人,他腕上系着一圈红线,若游丝曳向天外。后他一步的人,身形颀长,白绫覆眼,清冷肃杀难以接近,步伐之间似有银光清辉流动。
众人小声交谈,话语间是疑惑,可是眼眸里满是惊艳。
“这两人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前一人好像修为并不高,只有炼气期,至于后面……后面那位,我看不出来。”
“不会是内峰的师兄吧?”
到了高处,梅花已经厚成重重的毯,将台阶本来的模样掩盖。
谢识衣停下步伐。
言卿看一眼,梅花堆积处,有些地方低、有些地方高,他眼睛完整,路都不好走,何况谢识衣了。哪怕谢识衣对这条路再熟悉,估计也奈何不了这错乱起伏的梅花。
言卿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还是勇于承担的:“谢识衣,最后这段路不好走,我带你走。”
谢识衣不说话。
言卿一噎,催促他:“你在犹豫什么啊,手给我,难道被我牵着很丢脸——怎么跟新娘子上轿似的。”
谢识衣轻轻一笑,慢慢说:“最后这段路,或许对你来说,才比较难走。”
言卿:“啊?”
谢识衣淡淡道:“台阶上有阵法。”
言卿:“嗯?”
他低头看,就见一阵清风卷过,拂开那边缘处厚厚堆叠的梅花。露出的不是扎实台阶,是虚无的空气,一脚就能踏空。
言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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