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尊少年时
镜如玉安静等了会儿,没有回应,又笑着问了遍:“渡微,你觉得如何?”
即便现在他们一个主座,一个客座。
镜如玉内心的焦躁和恨意,也并没有散去。她笑容优雅得体,眼眸深处流转的情绪,深如沼泽。
谢识衣平静说:“挺好的。”
他一发话,九宗长老都暗舒口气,重新扬起笑容,开始出声。
“镜门主所言极是。”
“擂台方寸之地确实不容易看出一个人真正的实力。”
“汀澜秘境中或许更能看出水平。”
人群中秦长熙拿着半截折扇,闻言低下头,唇角慢慢勾起。
镜如玉却没笑。
她生性多疑,听到谢应同意,心里没有落下石头,反而更加沉重。当即试探道:“那么渡微这是同意,将汀澜秘境作为青云大会第二轮场地了?”
“同意。”谢识衣放下杯盏,雪白的衣袖拂过一些案上落花,他抬眸,淡淡道:“既然要在浩大天地间见一人的心性资质,就该做到彻彻底底不加干涉。”
“我加一条规则,汀澜秘境开放之时,任何人不得以神识窥探秘境中发生的事。”
秦长熙笑容停在脸上。
众长老愣怔。
而他镜如玉坐在高台上,视线也撕破所有虚假的伪装,遥遥望向谢识衣。
月色华灯下,谢识衣墨发染霜,微蓝鲛纱暗转流光,神色冷漠,轻声说:“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排除所有变数,就是其一。你我既是局外人,那就干脆不要入局。”
他甚至不需要像镜如玉那般虚情假意地向他人请示意见。轻描淡写说出自己定下的规则。
秦长熙的手一点一点握紧,银狐面具下的眼睛晦暗不明盯着谢识衣,暗自咬紧牙关。
在浮花门的地盘上,镜如玉提出汀澜秘境一事,他以为以谢应的性格定会拒绝,少不了一番交涉。
没想到,谢应轻而易举就同意了?之后追加的规则,更是直接阻绝九大宗眼线,让汀澜秘境置身暗处——方便他们做手脚。
——谢应到底在想什么!
镜如玉:“渡微是打算在汀澜秘境外布下伏羲石?”伏羲石,能够确保任何人的神识不能入内,秘境里面的事不被任何外人知晓。
谢识衣:“嗯。”
镜如玉盯着他,随后笑了出来,声音若冰玉碎裂:“好啊。”
“他到底在想什么?”仙宴结束,秦长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问出了声。他远在紫金洲,与谢应接触不多。知道这人危险,却从来没像这次这样直面谢应。
镜如玉冷笑:“他在想什么?上重天谁能猜中呢。”
秦长熙抿了下唇,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算计。
镜如玉平静转头:“不说谢应,我倒是想问问,你想干什么?”
秦长熙收获她的的打量,马上直起身板来,也没打算隐瞒,微笑说:“门主可曾听过御魇之术?”
镜如玉没说话。
秦长熙说:“当初留仙洲那只凤凰,其实就是被御魇之术所控,才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攻击紫霄。”
镜如玉挑眉道:“御魇之术是控制魔种的,谢应是化神巅峰修为,你上哪找个同等修为的魔种对付他?”
秦长熙微笑:“长熙自有打算。”
*
浮花门为太上长老设有专门休息的灵峰。但谢识衣没有多停留半刻,直接往定源峰走。九宗长老也不敢多问,恭恭敬敬站直,等他走了才暗中舒口气。
等他离开,流光宗扶城长老面色铁青,重重拂袖而去。
虞心在谢识衣出璇玑峰时,便从暗中走了出来:“盟主,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谢识衣说:“定源峰。”
虞心:“啊?”
定源峰不是浮花门最外面的一座杂峰吗。
谢识衣走到一半、忽然驻足,语气冷淡说:“扶城长老。”
扶城就在他后面一点,被他叫住的瞬间、身躯僵硬。眉心的红菱在月色下暗红如道伤口。他暗中握紧手,抬起头,努力稳住气息道:“不知盟主唤我有何吩咐?”
谢识衣淡淡吩咐说:“跟过来。”
扶城:“……”
扶城隐忍着怒气,回到:“是。”越是九宗权势中心,越是知道眼前之人的恐怖。他挥挥手,两位流光宗的长老跟上自己,紧跟谢应身后。
扶城低下头,眼中掠过无数思量,心机沉沉,猜想谢应喊他过去的原因。
——因为仙宴上的出言不逊?不,不会,谢应若是为这种事动怒就不叫谢应了。
——因为回春派紫霄的事?不,也不会,宗主早就因此去过霄玉殿一趟了。一件事,谢应不可能分两次解决。
难道因为殷关殷献?扶城想到这里,心思如用石子落入沼泽一点一点往下陷。
面色铁青,觉得可能就是真相了。
殷关殷献在人间与各国交涉,设“监禁室”,将魔种送向四百八十寺。虽然现在两人都已经死于仙盟之手,但他不知道谢应对监禁室的事了解多少。
若是问起,他又该怎么说。
扶城是殷家宗室,在流光宗又贵为太上长老,身份尊贵,若说对这件事完全不知,谢应不可能会信。
至于扶城后面的两位大乘期长老,则更提心吊胆、屏息凝神。其实他们对谢应了解不多,流光宗与忘情宗一直交恶,若不是扶城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他们见到谢应虽然震惊,但不会如此恐惧。
能让在宗门内一向心高气傲的扶城长老都警惕这样子……这位年轻的仙盟盟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虞心时不时往后看一眼,完全不知道盟主为什么要让这个老头跟上。就像他不知道盟主为什么取镜如尘眉间血一样。其实问一下就能问出来,不过这些谜团注定不是他能得到答案的。
定源峰瀑布声震如雷,雪白的浪花溅于夜空中如星芒。
谢识衣走下,衣袍带着清辉掠过芳草。
扶城深思熟虑了一路后,决定先发制人,开口说道:“不知盟主,唤我前来到底有何事?”
谢识衣说:“我不想杀人。”
扶城不明所以,却被他这冷冷的一句话搞得脸色煞白。
谢识衣又轻描淡写道:“既然是你们流光宗的人,以后不要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扶城:“……”
扶城:“?”
扶城愕然,之前所想的关于秦家关于人间关于魔种的诡辩之词都咽在喉咙里。
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什么叫流光宗的人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流光宗的人,除了宗主和几位太上长老谁能出现在谢应面前?谁又敢频频出入霄玉殿?
几人过杏花疏影,云开雾散。
瀑布声中、厢房前言卿和殷无妄的对话清晰传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言卿刚刚是真的没听清。从殷无妄说“你是为了报复我才偷走令牌”的那句话开始,他就愣住了。
殷无妄深呼口气,重新看向言卿。言卿穿着蓝白的衣袍,墨发柔顺,桃花眼笑或不笑都似是含情。他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蝙蝠,手腕上的红线更显得人清瘦。腕骨伶仃,眉目如画。站在月色下,像是他蓦然回首后才发现,一直原地等他的人。
殷无妄哑声说:“我说,对不起,当初是我负你。”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为我掏出一颗真心,我却弃之如敝履,将你送来的花转赠他人。”
第一次说这些的时候,他心中半是懊悔半是苦涩。但第二次说的时候,诡异地涌现出一种疯魔的快感和自负来。一想到言卿如今是谢应的道侣。这种兴奋更是叫血液都在沸腾。
殷无妄忽然抬头,说。
“燕卿,你不是真心喜欢谢应的对吗。”
“你嫁给他只是为了报复我。”
他唇角的笑万分苦涩,眼中痛色真真假假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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