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也是个高危职业
两人此时的距离只有一指之隔。
周晏整个人贴在了后面的假山上,沈妄就蹲在他对面,将他困在他与假山之间这个小小的空间内,他的鼻子正正停在周晏侧颈处,温热的呼吸全打在了他耳畔。
他的目光盯着空气,却将周晏一寸寸地扫视而过。
周晏连指尖都是颤抖的。
就在这时,沈妄的右臂一动,袖子中划出来一截匕首,他握着匕首,手一仰,注入了灵力的匕首就狠戾地朝周晏捅来。
不管这团空气中是什么,沈妄想的竟是先杀了再说。
周晏连忙用灵力阻挡,就在这一瞬间,沈妄左手掐了一个诀。
隐身诀不过是简单的一类诀,没什么不容易破的。
周晏的身形就这么暴露了出来。
沈妄一手掐诀,等空气中的人显现出身形来的那一瞬间,他右手的匕首角度一变,找准了目标,刁钻地朝周晏心脏处袭来。
带着毫不犹豫要杀死他的意图。
可在下一瞬间,沈妄一抬眸,看清楚了那人的侧脸。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右手的匕首来不及收回,只能匆匆往上一提,冰冷匕首虚虚擦过周晏的侧脸,整个没入了他身后的假山里。
咔嚓一声轻响,假山顶部出现了裂缝。
一切都在瞬息变化之中,空气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滴滴答答的雨声重新响起。
周晏现在的状态跟假山一样。
他裂开了。
他低着头专注看着在怀里震动的长耳灵兔,寒冷使他脑子混沌,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头埋的低低的,露出一大片后颈来,假装沈妄是空气。
可却听到空气冷笑一声,沈妄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无不含着愤怒:“周晏,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刀都要捅死你了你竟不知道躲?”
他向来都是叫师兄,这次咬牙切齿地喊出来周晏两个字,使周晏的眼睫一颤。
头又低了一些。
沈妄看着垂眸不语的周晏。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衫,极淡的青色,在深浅浓绿的季节里显得不那么起眼,可却衬的他本就白的肌肤更白了,呈现出瓷器般温润的色彩。
淡青色流水般的衣摆和广袖散落在地上,显得他像青莲中洁白的簌簌花蕊。
沈妄想起了他少时,有次逃跑后被沈老爷追回去,沈老爷那时刚得了一个名妓,正是爱不释手的时候,连带着拿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他时,都不忘让这名妓在旁边擦手伺候。
阴沉屋子中,许是不论怎么抽,沈妄都一声不吭,沈老爷的兴致便转移到了名妓身上。
他覆在名妓身上,将一张大脸埋在她怀中,喃喃地赞叹她肤若瓷器那样温和洁白,说她身上的香味却比瓷器更动人。
彼时沈妄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闻到名妓身上的脂粉香,却只想呕吐。
他扭了扭头,将鼻子靠近鲜血,恹恹地将自己埋在血腥之气中,淡漠地想,这个世界上不论男女,身上的味道都是难闻的,只一张脸比什么都大,敢将自己比作冰瓷。
可他此时,触目的是素白的肌肤,少年鼻尖动了动,便闻到了鼻尖前侧颈上散发来的浅淡槐花香,淋了雨的,带了点若即若离的清凉。
沈妄自有记忆来一直压抑在血腥之味中的嗅觉,第一次真切地闻到了不令他厌恶的味道。
连带着因见周晏差点受伤而来的奇怪愤怒都消散了不少。
见周晏低着头不看他,沈妄有些好笑:“我听闻师兄上清凉峰那次好不威风,三下抽的刘栖雪一个月爬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现在怎么连看我都不敢了?”
周晏听他这样说话,便想回去瞪他。
但他此时被冻得哆哆嗦嗦,外加被沈妄一吓,这一瞪,当真没什么威胁力。
沈妄见到后,弯了弯唇,也不逗他了。他从假山上将匕首抽回来,站起身,朝周晏伸出手来:“现在师兄可以起来了?”
周晏揣着长耳灵兔,忍着寒冷,将手放在了沈妄掌心,扶着他站了起来。
可能是他的手太凉,连点热气都没,沈妄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了一块冰,他不由得轻轻一拉,顺着手去碰了碰周晏的手腕。
和手一样冰凉的温度。
而周晏被他这么一拉,竟晃了一下,差点没站住。
沈妄眉目一禀,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他仔细看了看周晏。
青年面色苍白,只有唇上有点润色。
沈妄沉声道:“我背你回去。”
“不用,”周晏下意识地反驳道,他长睫垂下,“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说完,就见沈妄眼珠微微动了动,扯开一抹冰冷的笑,少年凑近他,阴沉道:“周晏,你不会真以为我忘了你揍老子的那一顿吧,你再敢说一个不字,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揍回去,让你爬着回无极峰。”
这哪是仙门弟子说出来的话?
周晏恍恍惚惚地想。
沈妄说完,松了手,转身在周晏面前蹲下,将背露给了他。
周晏看了两秒,弯腰趴在了他背上。
沈妄将背上的人稳稳当当地托起,一步步地往无极峰走去。
背上的人很轻,除了在他颈边浅浅的呼吸声,沈妄都觉得自己背上没有背人。
他紧了紧手臂。
朦胧雨幕中,初夏的浓绿似乎将天地都吞噬掉,路上偶然冒出的黛色屋檐上,或疏或密地爬着青苔。
听风听雨,路板桥斜。
可周晏爬在沈妄背上,却只觉得温暖干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用灵力将衣裳都弄干了,加上又有避雨诀,风雨此时都淋不到周晏身上。他的头卧在少年颈边,感受着难得的温度,不由得轻轻蹭了蹭。
沈妄呼吸一顿。
但到底没说什么,只一步一步背着他走的结实,像他早已这样背着他走过很多路一样。
一路风雨未消,沈妄一步步背着他上了无极峰。
这是他第一次来无极峰,他想去问周晏他住哪,但周晏此时爬在他背上,瞌着眼,正昏昏欲睡。
沈妄就没叫醒他,好在无极峰只有周晏一个人住,走了没多久,山腰上就有一个小院子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他进了屋子,将周晏放在床上。
周晏屋子布置与他在长青峰的布置差不多,同光宗统一的桌椅和简单的柜子,只一张床上一看就费了心思,用最软和的好绵,周晏一坐上去,就陷下去了几分。
从到了床上的那一刻,周晏就醒了,沈妄背着他走了一路,此时气都没喘一下,正在摆弄桌子上的茶具。
他手指修长,拿茶具拿出了持剑的姿势,偏生做的是端茶倒水的事。
两人谁都没说话,屋中一时静谧,周晏脑中昏沉,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道:“我要去瀛洲岛一趟。”
沈妄正皱眉望着手中的白瓷茶壶,听见他的话,嗯了一声。
周晏垂着眉:“你就不用跟着了。”
一声轻响,沈妄将茶壶放到了桌子上。
须臾,他拿着一个杯子走过来,塞到了周晏掌心。
一杯温热的茶水。
沈妄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一副你继续说的样子。
周晏捧着热茶,回过来了点气儿,脑子就清明了一点。
于是他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在长青峰陪着师尊。”
沈妄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
好点了,就越来越气人了。
少年眼睛弯了弯,说出的话让人琢磨不出来意思:“师兄要走,师尊也要走,你让我跟谁?”
周晏道:“自然是师尊。”
沈妄皮笑肉不笑道:“休想,你让我跟着师尊,我偏生跟着你。”
周晏:“……你是小孩子吗?”
他还要说话,突然有一阵寒风刮来,穿过半掩的门扉,直直撞了周晏满怀。
周晏喉咙一痒,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咳嗽声,他磕地弯下腰来,手里杯中的水摇摇晃晃地洒了出来。
就在这时,周晏觉得一个东西朝自己兜头盖下来,沈妄扯开床上的棉被,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周晏好不容易稳住气,从棉被中抬起头来,他见沈妄拿着杯子,还要再说什么的样子,连忙道:“你不能跟着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