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
回家后,寒江雪就着手开始了试验,并找到了他当下能找到的最合适的组合:白色纸屑、木屑,以及一定程度上的金粉和银粉。纸屑和木屑是飘落速度最慢、最接近下雪状态的,而金粉和银粉则营造出了闪亮的梦幻感。
可以说是非常直男的审美了。
也是到了这一步,寒江雪才反应过来,现代的水晶球里,应该还装了其他什么东西,才能得以让白色的“雪”,在微缩景观的头顶,下得那么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因为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的“雪”都会在倒置后“哗”的一下就没了。纸屑和木屑好歹还能有一点点余韵。这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改进的,只能放弃。
寒江雪私心想着,如果微缩景观的景色能更精致一点,说不定可以稍微弥补一下雪下得太快的遗憾?
然后,寒江雪就被难住了。
他家里有不少景物摆件,但无论是哪个,都不是很能让寒江雪特别满意。寒江雪在此前制作的过程中已经凑合了太多步,到了这最后的临门一脚,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凑合了。
就在此时,寒武侯回来了,二话没说,提着儿子就去了河王府。
今晚河王做东,请他们去吃暖锅。
寒江雪:“???”您是觉得溜儿子好玩吗?我才从西城回到东城不久,现在又要从东城赶去西城,直接让我出了无夷王府的大门,去敲隔壁的河王府大门,它不好吗?
寒武侯对着儿子尴尬一笑。
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他下午一直和旧部在一起,看天色差不多了,这才动身去无夷王府接孩子,却被告知他儿子早回家了。但寒起已经答应了河王,晚上一起吃饭,试着让两人和解,哪怕最终还是无法成为朋友,也可以一起对对那晚天香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办法,寒起只能回家把已经换了衣服的儿子又给薅了出来。
寒江雪本身也确实想见闻嘉泽,便没有拒绝。他一边在马车上换外衫,一边随口问道:“您下去干嘛去了啊?”
寒江雪以为他爹闲着没事,约旧部喝酒,这才耽误了时间。没想到他爹的回答却是:“……打雪仗。”
寒江雪:“???”
寒武侯明知道晚上河王相约,自然不可能喝得酩酊大醉再上门。只是下午的时候,他不用点卯坐班,儿子还不在家,确实挺无聊的。于是,在给夫人写完告状信后,他就约了几个同样无聊的旧部,去了西市旁边最大的空地,打了一场风风火火的雪仗。
众所周知,越北的地方,雪仗打得越狠。重点在于“打”,而不是“雪”,直接拿铲子往衣领子里灌雪的操作都是有的。
寒起几人更是把西北这种可怕的风气贯彻到了极致,教坏了一众雍畿的小朋友。在空地上生生打出了一场北疆之战的风采。也因此,寒起的衣服都湿透了,在见儿子前才匆匆忙忙换好。
“不打雪仗,对得起这大雪天吗?”寒武侯振振有词。
寒江雪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只觉得给他娘的告状信,又可以多一笔新素材了。下雪天确实适合打雪仗,但他爹这个年纪、这个旧伤,真的合适吗?连闻嘲风都知道老老实实地躺着呢,他爹比闻嘲风大了那么多,怎么还这么幼稚?
一提起闻嘲风,寒武侯就说不下去了。他转而提醒儿子:“明天你舅母会带着向小园上门,你记得起早一点。”
寒江雪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答应了下来,就是心里有些奇怪,怎么感觉自己突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朋友。
然后,寒江雪就对上了他爹的躲闪眼神,这才反应过来。
他爹应该是听到了无夷王不大好的传言,寒起不会反对儿子交友,只是会心疼儿子有可能要早早地面对死亡,他不得不为儿子未雨绸缪。
这就是他爹啊,令人又爱又恨。
***
河王府里灯火通明,早早地就烧起了火龙,架起了热气腾腾的暖锅。
暖锅就是火锅,又称古董羹,古已有之,老少咸宜。雍畿流行用铜锅涮羊肉,在第一场冬雪的时候,往往会成为很多人的下意识选择。寒江雪听到暖锅,也是食指大动,谁会不喜欢吃羊肉火锅呢?哪怕他才吃了羊汤面不久,也不影响对他芝麻酱的憧憬。
河王府里的世子闻嘉泽有些紧张,一直在家里不停踱步,每隔一会儿就要问他祖父一句:“寒江雪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他怎么还没来?
“因为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河王好像生生用脸上的皱纹写了一个大大的“愁”字,他孙子能想明白,他是很欣慰的。可是,孙子这么上赶着吧,又让河王有那一点点的不得劲儿,这可是他千娇万宠的孙子,为什么要这么卑微啊?你忘了你是河王世子吗?
闻嘉泽没忘,但就是因为没忘,他才如此紧张。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寒江雪对谁都是一种“大家都一样”的感觉,并不会因为他是河王世子就高看他一眼。
赶在闻嘉泽把花厅的地磨下去一层之前,闻家的马车终于到了,比约定的时间还稍早了那么一点。
寒武侯带了礼物给闻嘉泽,河王也准备了礼物给寒江雪。都是贵重又不失风雅的,明显送的就不是小辈,而是大人之间的礼尚往来。
比较让寒江雪诧异的是,闻嘉泽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是一套成比例缩小的雍畿天街的街景,细致到了连站在天桥下面卖糖葫芦的小人的表情都惟妙惟肖。
这是之前闻嘉泽生日,宫里送来的。
强调“送”,而不是“赐”,便是皇帝的体贴,因为御赐之物不能随便送人,但如果只是皇帝作为长辈送给小辈的东西,却是可以的。宗亲看上去生活光鲜,但其实人情往来的花销也非常大,闻云幛当年做过光头皇子,实在是太明白这种每逢过年过节就捉襟见肘的感觉。于是,从他开始,就很少再“赐”东西了,为的就是方便大家二次利用。
闻嘉泽一直很喜欢这套街景摆件,其实挺舍不得送出去的。可他记得当初拿去国子监炫耀时,寒江雪难得多看了几眼,既然要送,那就要送对方有可能会喜欢的。
寒江雪本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他爹旁边,不怎么敢有大动作。因为他里面的衣服没来得及换,还是那件更适合居家的宽袖大袍,只有外衫是正常的。外紧内松,就很不舒服。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河王误会他不够重视。
他是带着极大的诚意来和闻嘉泽试图和解的。
直至看到闻嘉泽的礼物,这才忘记了衣服的事,主动道:“这街景好漂亮啊。”雕刻手法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现代手办的感觉,实在是太贴合寒江雪的想法了。
闻嘉泽堪称受宠若惊,都有点不会说话了。原来与寒江雪友好是这么一种感觉。他的笑容忍不住就咧得更大了,地主家傻儿子大概就是这么笑的。
寒江雪紧接着就又问道:“我可以把它做成水晶球,送给我的一个朋友吗?他对我真的很重要,而他从来都没有看过雪景,我想……”
一开始听到这话,闻嘉泽肯定是有点不高兴的,但一听到“没有看过雪景”这样的关键词,哪怕是他,也反应过来了,直接说无夷王的名字吧,不用一个朋友来代称。每年冬天都别想在雍畿看到无夷王,这几乎已经是宗亲们的共识了。
再联想到无夷王那快能吃席的病情,闻嘉泽就又不介意了,甚至有点开心:“如果这能帮到你的话。”
“你真的帮了我大忙了。”寒江雪的开心溢于言表。
然后,两个人的关系就莫名地破冰,变得亲近了起来。气氛这个东西很奇妙,一个人对你到底是散发着善意,还是排斥,其实是能够感受得出来的。至少寒江雪偶尔就能感受到。若别人对他有敌意,他也绝不会上赶着去友好。若别人对他抱有善意,那他这边也会自然而然地放下一些戒备,变得友善起来。
在暖锅还没有煮沸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能够交流很多其他事了,只不过都是比较学生气的话题。好比……
闻嘉泽:“你作业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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